阿努疑惑的眼眸緩緩轉變,漸漸浮上一層痛苦與悲傷的淚水,他伸出雙手,緊緊攬住喀妮癱軟的身子。
紫袖渾身顫抖,不忍地將頭埋進擎浪的懷裡,這真是她見過最悲慘的事了。擎浪不語,望著阿努,明白阿努不會再追他們了,因為阿努在喀妮的鮮血及生命裡得到了救贖與清醒。
他微微長歎,輕聲策馬而走,從懷中取出喀妮給他的鐵盒,扔到路旁草叢中。他不需要利用這種可怕的東西救活自己,他不顧心愛的人死得如此淒涼與可悲,他捨不得這種生離死別。
他不願再回頭看那一幕讓人心傷的畫面,驅著馬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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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紫袖與擎浪共乘一騎,終於找到另一個哈拉族筆居的小綠洲,向其中一家人借住一宿。
紫袖不肯獨睡,賴著他,他好不容易應許,她開心地靠著他的肩,好滿足好滿足。她知道他還是對她有些生分,不敢與她太親近,但她才不管,她決定賴住他,不讓他再離開她片刻,一晚也不行,她不希望再發生一次意外。
「阿努不知怎麼了?」紫袖偎著擎浪,嬌賴地挪動身子靠他更緊,腦海浮上喀妮死前那一幕,心頭難過極了。
「他大概會依照喀妮的話回愛苫族,然後來一場政變!」擎浪輕聲說道。
「他恢復了所有記憶,記起了喀妮,內心一定萬分痛苦。」紫袖俏臉上閃過悲哀。
「嗯。可是這該怪誰呢?怪阿努?喀絲麗?還是魯魯老阿爺?我想都不是,這是他們愛苫族的信仰在作怪。我懷疑兩百年前脫離維吾爾族人而且成愛苫族的那些祖先根本是信仰上的叛徒,思想異於常人,遭到維吾爾人驅逐,然後他們找到現在的居住之地,自成一族,走下了如此奇怪恐怖的信仰與風俗,以便控制族人的思想與行為。」擎浪分析著。
「真可怕!」
「這種情形非常多,只是有些地方我們不曾去過。」
「幸運的是我與你以前都去好地方,像愛苫族這種特別之地還是第一次來呢!」紫袖臉上泛著紅潤,真喜歡偎著他。
「以前我們都去哪裡?你說說。」他朝她鼓勵笑道,希望她的追述能幫他撿回一些散落的記憶。
紫袖開心地笑了,一雙瞳子亮閃閃,彷彿天上的星,開始嘰哩呱啦地對他描述著一切,從他倆因為「心心相印」這道點心結識說起。他聽得津津有味。不禁佩服她的記性與口才,記得如此清楚又細膩,說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夜很深了,一片靜寂。
紫袖睜開眼,深深凝望著被她以「昏睡散」迷昏而酣甜睡著的擎浪,眼底的喜悅悄悄摻上一片烏雲。半晌,她緩緩起身,躡足走向門外。一出屋門,她一提氣,使出輕功狂奔起來,一奔幾十里,不停喘息,然後停下腳步低頭望著地面尋找,終於從草叢間拾起一個冰冷堅硬的鐵盒。她滿意一笑,奔了回來,走至隱密處。就著微亮的月光,從懷裡拿出鐵盒,打開一瞧,一隻半尺長的蠱蠍正蠕動著。她深吸一口氣,輕輕褪下衣衫,露出肩上被擎浪誤傷的刀傷,傷口正快癒合,留有一條半干的血跡。
她一咬下唇,決定放手一搏,抓起那只蠕動的蠍子,往肩上的傷口放。蠍子一聞到血味,立即緊緊張嘴咬住,她低吟一聲,刺痛從肩上傳來,接著聽見「嘖嘖」吸血聲,嚙咬吮吸的酸刺痛感令人頭皮發麻,但她硬是壓下想抓開它的本能反應,讓毒蠍吸足自己的血。
半響,她才完成一切,悄悄回到擎浪身邊,望著他平靜恬適的俊顏發愣。為了讓他恢復記憶,為了讓他活,她不藉以自己的血喂蠍子,因為她不願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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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告別了哈拉族!用紫袖身上僅存不多的盤纏買了馬,兩人各騎一驥,接連十幾天不停趕路,只希望早日離開西北,來到屬於中原漢人的地域,來到紫袖的最初目的地雪雲山。
一路上,紫袖的臉上總漾著快樂與滿足的笑意,嘰哩呱啦向擎浪說了許多兩人之間的往事,他總是含著瀟灑又隨性的笑容瞅著她又是天真嬌俏、又是炙熱甜美的臉龐,仔細凝視著她說話時多變的表情及豐富的肢體動作。
這是如此熟悉啊!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說的事、她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快樂熟稔。即使他記不得所有,卻相信她說的每一件事,因為每一件事都從她口中進到他心窩裡,給他安定卻又飛揚的力量,更讓一些模糊卻如真的畫面跳出腦海。他強迫自已在紫袖的努力之下,開始恢復一丁點的記憶了。
此刻紫袖正安坐馬上,兩條烏黑閃亮的辮子在耳際輕蕩,一派的得意。突然一股昏眩襲來,她的身子軟錦綿一傾,只覺頭重腳輕,差點墜下馬,幸好及時抓住韁繩,坐正身子。
「怎麼了?」擎浪一臉擔優,迅速將馬移近。
「沒事,我打磕睡!」她燦然一笑。
接連十四夜,她用血餵養毒蠍,卻使自己越來越疲累,越來越虛弱,頭腦也開始昏亂,可是她總是打起精神,怕他發現她的不對勁,她更是不停對他說話,使自己的腦子不停轉動,讓他早日想起過去,生怕自己隨時就死,怕一切都會來不及。
擎浪瞧了她一眼,不再多問,只是輕聲說道:「趕了一整天路,前面有一個小鎮,咱們在那兒休息一下吧!我想再兩天就能到達雪雲山了。」
這幾天他也十分疲累,總是擁著紫袖不知不覺就沉沉人睡,也許是趕路的緣故,更也許是蠍毒的緣故。每每望著她甜美的俏顏,他就不想死,他好想回憶起一切,他好想再愛她一回,但如今自己將死,一切都會來不及嗎?
紫袖的心一悸。好久沒見過他這麼親切貼心的話語及深邃有情的眼眸,他已經放心地相信了她,並且一天比一天恢復以前的自在輕鬆與灑脫隨性,也對她漸漸熱絡親近起來。只要這樣就好!只要這樣也好!她不求他立即恢復所有的記憶,她不求他立即如同往常一般對她親呢呵愛,只要像現在一樣熟稔,開始有一股默契,她已心滿意足。只要今晚一過,她就能救回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