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律,你好了沒呀,怎麼買個東西像娘兒們一樣囉嗦?這裡面好悶耶!」念慧全身像長了蟲似的,左蠕右動,非常非常的不自在。吊高雙眼,她不耐煩的襯著還與書肆老闆交談個沒完沒了的「主子」。
就是主子,沒辦法,誰要她虎落平陽被犬欺呢。
聲聲催促竄進書肆老闆的耳膜,今他愕愣片刻,為不知輕重的女孩嚇出一身冷汗,「貝勒爺,她……」
他是很想為她求情,卻也害怕受到她的連累波及,只好閉上嘴巴。
「龔老闆,就先這樣吧,我的丫環耐心用罄了。」望了眼那個煩躁得不停拿手褊著風的女人,元律不自覺地揚高唇角。
那是笑吧?發自內心的笑意吧?書肆老闆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大家都知道敬謹親王府的元律貝勒個性與行事都很溫和,溫和的人本該容易相處,然而元律貝勒那樣的客氣,凡事不疾不徐的應對態度,卻彷彿為了隱藏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教人只可遠觀萬不敢褻玩。
可是,他剛剛真的笑了,他發誓自己沒有眼花,元律貝勒那樣的表情,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是一種很放鬆也很溫柔的笑容。
「她…… 是貝勒爺的丫環?」他無法置信的問。怎麼可能?!
女孩的氣質那麼粗魯恣意,和圓融斯義的貝勒爺根本不搭軋。看看她的樣子,居然拿書本當椅子了,大刺刺的一屁股坐在書堆上,天知道,書等於文人的生命呀!噢,可憐的書……他真是敢怒不敢言。
「沒錯,以後你會常常看到她。」元律不意外他的反應,事實上,他的反應正是他所要的。希望他們能從真誠的念薏身上,學到發自內心表達自己的感受,不再虛情偽意。
「這些總共多少錢?」
「四百兩……」書肆老闆還在;卜疼被坐著的書籍,心裡想著待會兒要用什麼好方法來除去晦氣。
「四百兩?!」好不容易等到元律結帳的念薏,聽到老闆獅子大開口的價錢,疾如風的衝了過來,她的狂勢也因此掃倒了幾堆架高的書籍。
「啊……我的書……」龔老闆低聲哀嚎,心疼的淚水懸在眼眶。
「喂,老闆,你有沒有搞錯呀,這幾本爛書就要四百兩?!你坑人啊!」念薏一副不信的抗議,「你別當元律住在大宅子裡,就有很多錢讓你拐騙!」
「還有你!」她氣呼呼的指著元律,鼻翼翕張,「你就是一派斯文,人家才會當你是不懂得反駁的傻瓜一樣騙錢!」
「念薏,這是宋朝的刻本……」元律見老闆一肚子委屈無處訴,不由得替他澄清。 至於自己被罵得拘血淋頭一事,他一點兒也不生氣,只感到暖暖的窩心。這丫頭自以為瞭解人性,其實卻是完全不諳事理、不明世道之人,但她為自己挺身而出的舉動,很令人感動。
「宋朝的刻本又怎樣,你那麼想要,我兔費寫個幾本送你!」
「四百兩其實不貴,在別的地方,可能得喊到一千兩才買得到。」元律解釋。
「是啊,姑娘,我已經算很便宜了。」龔老闆苦哈哈的附和。不識貨的粗人還敢在這兒大言不慚,貝勒爺怎會和這種沒氣質的女人攪和在一起?
來回看了兩人的臉,念薏突然將元律拉至一旁,「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她又一臉算計了,老闆可能要吃虧了,元律思忖。
「那本破書真要四百兩?」
「四百兩真是個公道的價錢。」
念意斟酌衡量過後,「相信我,絕對可以談到比四百兩更低的價錢。」她信心滿滿的拉著他的手臂,又回到老闆的面前。
斜睨著中年男人,念薏以沒得商量的語氣,一副好不神氣的環胸說道:三百五十兩!」
龔老闆愣了一愣,她這是……砍價嗎?
念薏乘勝追擊,「三百五十兩,這是我們的最高限,要賣不賣隨你。」 裝出一副有與沒有都無所謂的表情,非要逼得老闆心慌慌意亂亂而自動降價求售。
「唄勒爺……」龔老闆求助的望向元律,希冀他能約束一下自個兒的丫環。
這樁生意他已經沒什麼賺頭了,再便宜個五十兩,就真的是賠錢生意了!
元律使了個眼色,龔老闆渾渾沌沌的明瞭了,「就三百五十兩吧。」他幾乎無力的說。既然貝勒爺保證會給予補償,就先任由這女孩胡鬧吧。
念薏愣住,情緒一時轉換不過來,「真的?」
明明是勢在必得的心態,這當口聽到人家的退讓,還是難掩驚訝與興奮。
「瞧吧!」暗拐了下元律的手肘,「我幫你省了五十兩銀子呢!」她為自己的本事得意不已。
元律險些忍俊不住,「你先去外頭等我吧。」還是別告訴她吧,為了她的殺價,給予書肆老闆的彌補將高於四百兩。
「龔老闆,這是五百兩,多的就當是我的歉意吧。」念薏前腳一出,他即刻履行了自己的承諾。
「貝勒爺,您以後真的還會帶那名丫環來小店,」胸口徘徊著不放心,龔老闆心有餘悸地問,實在擔心這兒以後會教她鬧得雞犬不寧。
陡地,元律沉下了面容,「倘若你不歡迎她,意即也不歡迎我,以人我會到其他書肆買書的。」
寒冽的氛圍裡,他冰冷的聲音像極足以左右一個人生死命運的鍘刀,令人不寒而慄。
「不——」龔老闆膽顫心驚地解釋,「小的沒那個意思,貝勒爺千萬別誤會了,這間破書肆承蒙您看得起才能繼續經營……小店衷心期待您和那位丫環姑娘下次的來訪……」
這就是正常的元律貝勒了,也是他認識的樣子,和方才眼底蘊涵著柔情的男人,簡直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偏偏他們卻又是同一個人……
龔老闆發現自己的神經繃緊得疼痛,想不透那個女孩為何一點也不懼怕他的恐怖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