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死一穴……這話撼動了墨陽的心。
寒氣漸漸消散,他將掌收回,神情倒像是……迷路的孩子。
墨陽垂下肩膀,獵戶驚魂甫定,才看到墨陽懷裡抱著全身是血的人,獵戶只見墨陽緩緩的將麗萍放在唯一的炕上,取了薄被將她蓋得嚴嚴實實。
獵戶仔細看,發現他有影子,對待那全身是血的人這樣溫柔,的確是個人。獵戶夫妻挪遠些,戒備的看著他。
墨陽對他們視若不見,只是來來回回的添柴火,入秋而已,他就開始燒炕了,等暖了,他坐在炕沿握著麗萍的手不放,就像是沒人在屋裡似的。
在屋內將麥桿鋪一鋪,獵戶夫妻將就著睡,心裡想著這土匪天亮就會走,哪知道一留就是一天一夜,而炕上的那位居然是姑娘!見墨陽視若無睹的幫她寬衣擦身,獵戶倒是不知道該把眼睛擺哪好,只好死盯著牆不放。
到底女人家心腸軟,第二天,獵戶妻粗魯的遞了碗肉湯給墨陽,「喏,別倒在我家勞煩我們收屍。」
墨陽垂著手下接,獵戶妻叉腰凶了起來,「你不吃,那昏睡的姑娘吃不吃?你們漢子是什麼心腸?粗得可比杉木!餓也餓死她了!」
墨陽接過了肉湯,他想喂麗萍,無奈麗萍昏迷久了,連咽都嚥不下,然後,他根本當屋裡沒人,含了肉湯,一口口哺了起來,倒是讓獵戶夫妻臉紅著走了出大門。
獵戶夫妻兩個人對望,不知怎地,手緊緊的交握。是窮、是苦,但是日日平安,也沒少頓米,孩子又要生了,他們突然覺得上蒼很厚待他們。
「婆,妳且待在家,我去尋草藥就來。」獵戶咕噥著,心裡想著:嘖,那漢子好看得跟姑娘一樣,當然跟他婆是沒得比的。他婆不就是仙女嗎?
「去吧!」獵戶妻歎口氣,「他們也是可憐。」
獵戶尋了草藥,訕訕的拿給墨陽,「家傳的,治蛇毒甚好。治不治得了你婆,這我可不知道。不吃就丟了吧!」獵戶一刻也不想跟那煞星似的墨陽靠太近。
墨陽怔怔的看著滿把的草藥,而後塞進嘴裡嚼爛,又哺進麗萍的嘴裡。
這藥真苦,墨陽心裡想著,若是毒藥的話,那就一起死吧!她的唇是多麼的冷啊,恐怕是把身體裡的血都嘔完了。如果他是尋常男子,就可以抱著她,讓她取暖,為什麼偏偏是這種厭憎的冷寒身體,連一點點體溫都沒有?
這帶著腥臭的草藥又讓麗萍嘔了血,但是黑血吐盡,繼之是鮮血了。終於,她熬過了第一關,可以死得遲一些。
麗萍有些萬念俱灰。她幾乎將身體裡的血都吐完了,五臟六腑皆受了巨創,經脈半毀,血行嚴重不足,腸胃都讓斷腸草腐蝕,她這生都得喝湯過日子了。
已是廢人,她還能活多久?拖得一日是一日,更不要說這劇毒只是暫緩而未解。斷腸草還有藥可醫,這鴆毒怎去?
她抬頭,望著墨陽燃燒渴慕的眼。縱使每日痛楚如死,為了這雙眼睛,就算千刀萬剮也死不得。
「姑娘,可好些?」獵戶妻關懷的問。
還有氣,就算好吧?她虛弱的點頭,「這藥……很好。」
「祖傳的。」獵戶點點頭,「明日我幫妳再采去。」
墨陽握著她的手,發現反而讓她的手更冰冷,連忙鬆開。
「墨陽你……你妄動真氣。」麗萍眼中盈著淚說。
這可不成啊!她體內所剩不多的血都充滿劇毒,墨陽怎麼辦?怎麼辦?沒有自己的血給他當藥引,墨陽怎麼辦呢?
他沒答話,只是有點為難的笑,「我不是故意不聽話的。」低頭想了一會兒,道:「妳略躺躺,我馬上來。」
然後墨陽一陣寒風似的刮了出去,獵戶夫妻心裡直犯嘀咕:他到底是人是鬼?
不消一刻鐘,墨陽背著一頭凍死的老虎回來,虎眼還暴睜著,撇開頭,他硬往獵戶夫妻面前一丟,「給你。」
這麼大頭的老虎,別說虎皮了,連根牙都是值錢的,他是怎麼馬上找到又立即打死的?獵戶心裡疑惑地想。
「這值好幾貫錢哪!」獵戶說道。
「你們對麗萍好。」墨陽臉上那種迷路的茫然表情又出現了,讓他艷麗的臉孔看起來楚楚可憐,「對麗萍好就好。」他將臉埋在麗萍的袖子裡,卻不敢碰她一碰,怕冷著她。
麗萍哽咽著輕撫他烏黑亮麗的頭髮,「抱我一下。」
他拚命搖頭,強忍住哭聲,「妳會冷。」
「我……不怕。」她硬壓下哽咽,就怕自己嚎啕大哭起來。
「我怕!我怕極了……」他只剩眼淚是溫熱的了,「妳不在的世界,我不想待,我不想,我不想……」
她好痛,好痛!醒著痛,昏著也痛,痛得幾乎不想活了。但是,就算她整個人都痛死了、毀了五臟六腑,她的心,卻好好的、舒服的跳著,再也不會揪痛、撕裂。
「不要再離開……」她以為自己是緊緊抓住墨陽,卻只是虛弱的攀著他霜冷的手,「我不怕的,我什麼都不怕的……」
「我們一起,一直在一起……」墨陽泣不成聲,溫熱的淚證明他還是個人。他的心,也是溫暖的跳著。
他這生哭的眼淚,加起來不會比這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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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這荒山暫時住了下來。
雖然算不上好,但是獵戶祖傳的草藥居然解了斷腸草,壓抑住多少達官貴人恐懼的鴆毒。麗萍自己把脈,雖然心灰,到底還是開了藥方,日日靠著藥湯和稀米粥度日。
她知道自己會慢慢衰敗而死,墨陽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只要能夠一起看著日出日落,搶得一天是一天了。
幾次爭辯,墨陽終究是上炕睡了。為了不凍著麗萍,他盡力的收斂心神,壓抑著在體內衝撞的寒氣。
兩個人默默對著臉躺著:心知他們都是數著日子活著。但是,搶得一點點溫存的甜蜜是一點,再也不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