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闆直點頭,一待米熟,便依言加入米醋,再舀起幾勺粥到大碗裡,嘴裡才忙不迭地道謝,身子卻已經飛奔向另一條巷弄。
「我可以喝一碗嗎?」龍震宇問道。
歲平安盛了一碗粥,遞到他手裡。
龍震宇就著碗喝了一口,人口的美味讓他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再度啜喝了一口。米粥清鮮爽滑,滋味在口中回味久久。
「吉祥壬老說你精於廚藝,今日一見,方知其言並非誇大。」龍震宇驚歎道,欲罷不能地繼續喝著鮮粥。
「糯米有補養之效,薑蔥則有散氣之益,米醋則可將其二者一補一散之效益,斂之為一體。此等食療亦屬於醫術的一部分,不足為奇。」歲平安看著他把米粥喝得一滴都不剩,心頭暗自欣喜。
「龍爺、龍爺!不得了啊!」劉老闆像火燒屁股般地端著空碗,從巷弄間衝到他們面前,「我娘喝完了粥,直說要喝第二碗。謝謝這位小爺!」
「爺便是爺,還分什麼大或小嗎?」歲平安不快地應了聲。
「謝謝爺救命之恩!」劉老闆笑咧了嘴,拚命地鞠躬又作揖。
龍震宇向來敬重有才之人,此時對歲平安的佩服難免又多了幾分。
「爺,我娘身子虛,可否請爺再惠賜一方,好讓小的可以侍奉母親。」劉老闆彎著腰,執意不起身。
龍震宇皺起眉,擋在歲平安身側,因為方纔那些豎起耳朵偷聽的客人,現下已經全都擠到歲平安身邊。
「這裡可產烏飯草?」歲平安說道。
「小的聽過,知道。」劉老闆恭敬地說道。
「烏飯草性甘平,可補人氣。取其葉摀爛,再將米倒入其中,一同入鍋煮熟,即可食用。」歲平安隨口又是一道食療方子。
「謝謝爺。」劉老闆拉著妻子,一併過來磕頭。
「爺,我娘子久咳不愈,可否也請您惠賜藥方?」
「我家小孩不愛吃飯,是不是有……」
「我鄰居骨頭酸痛,指頭腫大……」
人群裡突然有人發問,而一個人開了頭之後,所有的大小疑難雜症便前仆後繼地湧來。
歲平安傻了眼,皺起眉,「一個一個來……」
龍震宇敲了下歲平安的腦袋瓜,在歲平安抬頭之際,便挾住歲平安的身子,頭也不回地走回大街上。
龍震宇人高馬大的,即便歲平安雙手雙腳一併抵抗,也掙脫不了他,只得由著他拖行一小段。
當二人遠離了群眾追逐的範圍後,龍震宇才鬆開置於歲平安腰間的大掌。
「你為何打我的頭?」歲平安驀地一個箭步後退,拉開了二人的距離,表情不悅地問道。
「為兄打你,是因為你根本不僅如何拒絕人。如果連吃頓飯,也要替人看診,你哪來的時間休息?」龍震宇皺著眉,教訓人的話裡卻儘是關心之意。
「救命之事如何拒絕?」歲平安咕噥著,心裡隱約感到一陣欣喜。
除了師父之外,從來沒人這麼在意過自己是不是作息正常。師父是家人,但這龍震宇又算自己的什麼人呢?
「某些人或許只是為了好奇而湊熱鬧,真要是病情嚴重,他們便早早前去求醫了。你不必全放在心上。」龍震宇忍不住又開口交代。
「興許是求醫無效,才懸著那病根啊,身為醫者,能多救一個,便是一個。」歲平安仰頭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龍震宇望著眼前的纖弱身影,心中憐愛又增幾分。若沒有人跟在平安兄弟身邊,這平安兄弟一定會作牛作馬累垮自己的。這麼細緻的玉人兒,就該有一個寵她的夫君和一群愛她的孩子……
什麼夫君!他在想什麼?歲兄弟是男兒身啊!龍震宇瞪著歲平安,握緊拳頭,震驚地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你怎麼了?情緒為何總是如此反覆?」歲平安仰視著他的眼,直截了當地問。
「說來……」龍震宇的聲音干嗄,目光卻深邃了起來,「說來慚愧,為兄的對你……」
「對我……什麼?」歲平安紅了臉,感覺一顆心正懸到了咽喉處,怦怦亂響,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他不能說!這個念頭乍然閃過龍震宇心頭。他睇著歲平安雪亮的眸子,發現自己決計是不願讓平安兄弟再度於他們之間築出楚河漢界的。
所以,他得忍。
「為兄有感於賢弟的濟世之心,不禁對於『濟世堂』這三字的徒得虛名,慚愧了起來。」龍震宇硬生生地轉了話鋒,表情仍微微僵硬,「不過,為兄的相信你日後會有充分時間在濟世堂濟世,現在就先歇歇吧!對了,前頭有一家「驢打滾」,口味亦讓人回味,但要是碰上病人可別又插手了,否則這一來一往的,你又不得清閒了。」龍震宇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
歲平安眨著眼,忘了方才二人四目交接時的臉紅心跳,只覺得這龍震宇此時嘮嘮叨叨的模樣像個老嬤嬤。
「你在笑愚兄太囉嗦嗎?」龍震宇不自在地抿起唇,表情甚是尷尬。
歲平安點頭,最後竟得掩唇來遮住自己忍俊不住的笑意,龍震宇瞧得癡了,也跟著笑。
二人彼此互望著,笑意卻逐漸斂退。
龍震宇凝視著歲平安璀亮的眼,感覺自己的心正痛苦地揪擰著。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了!當他對歲平安的好感排山倒海而來,淹沒他的理智之際,要他如何假裝只要時日一久,他便會對歲平安無動無衷呢?
只怕,會日久生情吧!
「怎麼你偏偏不是女兒身呢?」龍震宇凝睇著歲平安,情不自禁低喃出聲。
龍震宇的話像是天上落下的白雪,輕拂過歲平安的耳邊,而後落在雪地上,消融無蹤。
歲平安面對龍震宇那雙熱切的眸,呼吸一窒,不知如何響應,只得低頭佯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歲平安冰冷的十指合握,望著地上的雪模糊地說了句:「我聽師父說過,長安東市有種名為『甜雪』的飲食,是以蜜糖烘烤而成的點心,不知離這兒遠是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