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自己的親爹都嫌棄,她還能怎麼樣?
她早就別無選擇了,縱然心中千百個不願進宮守活寡,卻依然無可奈何。
世上惟一一個不會嫌棄她、眼中只有她的人,早在一年前,就對她死心了。
爹說的對,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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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小亭裡兩名氣宇非凡的男子對坐小酌,談笑風生之間,卻不免夾雜一絲異樣的氣氛。
放下手中的酒杯,遣下一旁端著糕點的宮女,趙麟目光轉向湖心泛起的小波紋,緩緩歎了口氣。
「有話不妨直說。」趙麒放下欲就口的酒杯。
「您有心事?」他歎氣,因為他看到兄長又一人獨自煩惱。
趙麟是趙麒惟一一個同母的兄弟,也就是當今太后的親生子,其餘的皇子,全是先皇嬪妃產下的。
而或許是血脈之故,他同時也是趙麒最為信任的兄弟。
「沒什麼,只是為了這次母后又故技重施……搞得朕頭痛,進退兩難。」平日政事已壓得他很難透氣,現在連私事也跟著煩擾上來。
苦笑了下,趙麟道:「艷福不淺。」
「你知道朕不想。」如果可以,他會瓦解後宮,一個佳麗也不留。
「臣弟知道,母后可不知道,況且,傳宗接代本是義務、更是責任。」趙麟一句話,道盡了萬人之上的無奈。
「朕也知道。」趙麒淡然的應著,面容毫無波動。
舉起酒杯,啜飲一口佳釀,趙麟攏起眉心。「皇兄,臣弟想,母后內心的隱憂,您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血濃於水,沒人比他更明瞭兄長平靜無浪的外表下隱藏了什麼。
沉重的點了下頭,他早明白,母后望孫的背後,其實還希望他有個牽絆,能將他牢牢綁在宮中的牽絆。
「轉眼間,已經一年了……母后她不希望再看到那時的事重演,她希望您能趕快定下心,立後生子。」
「不可能……重演。」他早就不相信什麼海誓山盟,他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希望如此,國,不可一日無君!」
「麟,如果你有野心,一年前,這個位置早就是你的。」
「您知道臣弟不想要。」揮揮手,趙麟從不在意自己身為二皇子而無法得到帝位,反而慶幸。
「朕倒希望你想。」忽然,銳利的抬眼,趙麒眸裡顯示的是原始的野性。
就算他本是穹蒼中的鷹、原野上的豹,但,現在也只是在這逃不出的囚牢中,做困獸之鬥罷了。「您讓自己太累了。」
「朕沒有理由放縱自己沉於安逸。一人在安逸中久了,會失去戰鬥力。
「放縱跟放鬆是不一樣的。」
「對一國之君來說,走錯一步,就可能鑄成大錯,朕必須時時謹慎。」趙麒睨著趙麟,語氣聽起來似乎是變相的責怪。
「您累了……」
「夠了,朕不想再聽了,朕自己知道極限在哪,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趙麒飲下一杯酒,卻發現它突然失去了原本的甘醇,只剩下似酒渣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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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幾聲輕咳斷斷續續地從綻滿小小朵桂花的偌大院中傳出,隱約還夾著濃郁的桂花香撲鼻而來。
秋高氣爽,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
位在後宮植滿桂花的別院,因而命名為「秋佳苑」,賞給新進宮的其中一位嬪妃。
「咳咳……咳咳……」小手掩住唇,周小莫一臉病容。
一旁的宮女攙起她纖細的身子輕拍了下,隨即擰了一條濕布巾擦拭著她略顯憔悴的臉龐。「莫妃,您還是躺下歇著吧。」
「我想走走,看看桂花……你就先別擔心我了,去忙你的吧。」周小莫婉拒了宮女,一腳踏下床,卻突然覺得有絲暈眩上下子頭重腳輕又倒回床上。
「奴婢的工作就是照顧莫妃您,其他沒什麼好忙的,所以您還是專心養病吧!」順勢將棉被蓋過周小莫肩頭,宮女冬紅準備將水盆捧出去。
「藥先給您放在桌上頭了,等涼些就把它給喝了吧。」
「麻煩你了……」周小莫將被子拉過頭,小小聲的呢喃,卻還是讓耳尖的冬紅聽到了,讓她莞爾一笑。
從沒有一個嬪妃跟下人客氣的,這倒是頭一遭給她遇著。
聽到關門聲,周小莫才悄悄探出頭來,幽幽輕歎了口氣,低闔著眼瞼。
進宮不過數天,她就將自己弄成這副狼狽樣,她還要拿什麼去跟人家爭寵,原本就貌不如人,現下更是病得跟鬼沒兩樣,看來,爹指望她,還不如指望娘再生個兒子。
周府這個沉甸甸的擔子,太重了。
對她來說,這裡的生活跟以往沒什麼不同,說是後宮,其實跟冷宮相去不遠,好像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待皇上親臨。
好像日子久了,也少了以往的熱絡,逐漸變得死氣沉沉。
剛來的日子就這樣,她怎麼能想像,數十載之後的光景,又會是怎般的淒慘與孤寂。
昏沉沉的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再次回神睜開酸澀的眼眸,已經是涼爽的夜晚,秋風徐徐的吹進窗扇縫隙,有點涼,卻意外的舒服。
四周瞧了瞧,發現陪伴她的只有桌上一盞燈火,其餘,便是窗外秋蟲的夜鳴。
「冬紅……冬……」她想讓冬紅替她準備些吃的,好消去空腹的不適感,卻發現出口的嗓音有絲沙啞不清。
也罷……夜裡總不好擾人清夢。
周小莫雖然喉嚨不適,身子卻好了許多,這次很輕易的便下了床,拉攏了身上的單衣,披上一旁的披肩,便悄然步出。
昏朦的月色映照在地面,枝頭上凝結的露水好似發著光,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彎成勾的弦月,彷彿可勾人心魂。
拉緊了披肩,瀰漫霧氣的庭院有些涼意。
瞇了瞇的眸子,周小莫霧裡探花,伸手採了些香味撲鼻的桂花湊到嘴邊,一口吃了下去。
「挺不錯的……」她嘴裡呢喃道。
正巧可以拿來做些糕點,或是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