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墮過眙,拿掉過我們的孩子。」她又重複了一次。
高碩在一陣呆愕之後,慢慢的露出猶如被雷劈到般難以置信的神情。他們倆曾經有過孩子,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室內氣氛迅速的沉重了起來。
「什麼時候?」他聽見自己問,聲音似乎像是從別的星球傳來般的遙遠。
「我剛升上大一的時候。」
「為什麼妳沒有跟我說?」
「那時候你忙得連睡覺的時候都沒有了,我不想增加你的壓力和負擔。」
「所以妳連我的意見都沒問,就一個人決定把我們的孩子拿掉?」
「對不起。」
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還能說什麼,高碩驀然站了起來,轉身走到門邊的衣櫃前,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然後抽出一根煙點火吸了起來。
他很少抽煙的,帶著煙只是一種習慣,但現在的情況,令他忍不住用力的抽著煙,腦袋一片紊亂,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他整個人都亂了。
怎麼會這樣呢?小瑤她不是很喜歡孩子嗎?為什麼會做出墮胎那種事呢?而且連商量都沒找他商量,就私自決定了他們共有的孩子的去留,她當時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這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知道的她。
他們的孩子……
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她沒去墮胎的話,現在孩子的年紀大概就跟威利差不多。會跟威利一樣聰明,一樣漂亮,一樣懂事,一樣惹人疼、惹人愛嗎?
他握緊拳頭,用力的抽煙,一口接著一口。
他真的無法接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而他卻始終不知不覺這件事。
恨她嗎?怪她嗎?
不,他覺得自己一點這樣的權利都沒有,因為他竟然連她曾經懷過他們的孩子都不知道,這樣的他又有什麼權利去責怪她呢?
更何況她的為人,他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如果不是有原因的話,她不會那麼做。她明明就是一個那麼愛小孩子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會親手毀掉他們的孩子呢?
她說事情就發生在她剛上大一的時候嗎?
那麼不管原因或理由都已經昭然若揭了,因為撇開她還是個大一新生的這個原因不說,那時候的他為了公司與父兄仍在住院治療的事,的確忙得焦頭爛額,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如果那時候她告訴他她懷孕了的話,他簡直就無法想像當時的他要怎麼處理,以及面對那一切。
不,他可以想像。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一定會很高興,而且毫不猶豫的立刻舉行婚禮將她娶進門來。被喜悅沖昏頭的他,不會去考慮到她還有未完成的學業要完成,不會考慮到他仍有龐大的經濟壓力要負擔,也不會考慮到他光是公司、醫院兩頭跑,就已經耗去他全部的時間,他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可以分心去照顧她。
在他的堅持之下,也許他們會結婚,但是之後卻不見得會幸福美滿。因為他們有可能會因為經濟的壓力而喘不過氣,因為沒有時間相處而產生怨懟,因為他太忙沒時間照顧她而吵架,然後距離愈來愈遠,隔閡愈來愈大,終至不歡而散的走上離婚或分手這一條路。
他們都太瞭解對方,也太愛對方了,所以對於對方處理某些事情的反應,幾乎可以說是瞭如指掌,也之所以他能夠瞭解她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只是即使如此,衝擊和傷心都是免不了的,畢竟那個孩子是他們愛的證明,也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呀。
可是她受的傷應該比他更深吧?畢竟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在背負這個罪孽與傷痛。他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男人。
他懊悔的深歎一口氣,然後走到茶几邊先將手上的香煙捻熄,才轉身面向她。
當他從床上站起來走到衣櫃邊掏煙來抽時,季芛瑤的一顆心就已經隨之降至冰點以下了。
她知道他會抽煙,但是他很少在她面前抽,除非是心情壞到了極點,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他才會忍不住的在她面前抽煙,就像當初他大哥突然車禍過世,他差點失控動手痛揍肇事者時。
他現在一定開始恨她了吧,就像當初他恨害死他哥的兇手一樣,因為她也是兇手,是殘忍殺害了他們孩子的兇手。
這一輩子他都不可能會原諒她了吧?
看樣子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她不必再挖開自己從未痊癒的傷口,讓它血淋淋的示人。
他應該無法再繼續愛她,不會再想要跟她過一輩子了吧?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低下頭,淚水無法自己的在眼眶中打轉著,她揪著心口,心痛到不能自己。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
她低著頭,因為心痛到不能自己,所以才沒發覺高碩移動了位置走到她身邊,直到他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把這件事忘掉吧,我們還會有其它孩子的。」他說。
他的話像把巨刀般,一瞬間在她的胸口砍出了一道巨大的傷口,痛得連顫抖瑟縮的力氣都沒了。
還會有其它的孩子?
不,不會有了。
季芛瑤麻木的抬起頭看他,麻木得感覺不到淚水從她眼眶滑落,蜿蜒了她整張不見一絲血色的蒼白面容。
「小瑤……」她的樣子讓高碩瞬間擰緊了眉頭,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她空洞而飄忽的聲音給打斷。
「不會有其它的孩子了。」她說。
「什麼?」他茫然的看著她,一時之間並不瞭解她在說什麼。他們倆都還那麼的年輕,只要願意生,當然還會有其它的孩子不是嗎?
「不會再有其它的孩子了,因為我墮胎導致不孕,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懷孕生孩子了。」終究她還是得挖開她的傷口,將它血淋淋的攤開。
可是已經不會痛了,即使它再次的血流如注,她也不覺得痛了,因為她已經對痛麻木了。
不會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