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告訴我呀!」她急得很,像是暴躁的小野獸。
他笑了,發自肺腑的愉悅大笑。「五百兩白銀。」
「五百……」金銀兒差點岔了氣兒。天啊,這是她做十輩子的粗繡工也賺不到的薪餉。
辛格幾乎要捧腹狂笑了,「是的,所以我永遠也還不了債,無論如何的勤奮吃苦,不過,要是哪天來個意外我就可以重新投胎,反正債多不愁,愁亦無用。」
意外?她臉色瞬時刷白,腦子裡像有上千根的細針刺著。她不要他枉死啊。
涼涼的諷聲再起,「這並不干你的事,你不必畏恐或掛懷。」怕了吧,看你是否如我所料的避之惟恐不及。
她看了他一眼,深深的,然後撩起長裙衝下山坡。
「果然視我這永不翻身的窮酸男為毒瘤,人性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復又坐下,拿起食盒吃將起來,白粥已冷,醃漬的菜絲酸澀難以入口。奇怪,剛才他吃得津津有味的食物怎麼變了味?
更奇怪的是他的心空空洞洞,泛出陣陣的冷意。他瞧著那漸行漸遠的纖細身影,於風中飄飛的烏絲長髮,怔怔出神。
第三章
孔陽心跳如擊鼓,他的背身一片汗濕,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這筆賬款的支出,」辛格瞇起墨黑的深眸,「似乎……」
孔陽狼狽的擦擦汗水,語無倫次,「爺,奴才不敢造次,更不敢犯上啊,逍遙居的每一筆應收和未收的賭賬,以及各項支出……」
「相信你不會假報賬項。」
「是的,奴才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違逆……」為什麼他覺得爺兒的眼神猶如利箭似的射向他?
辛格闔上賬本,嘴角帶著一抹神秘莫測的笑。
孔陽雙腳抖得幾乎要軟倒。他明白這俊主子根本是說反話的箇中高手,他對他是有了質疑,否則又何必查賬。
辛格的笑容逐漸擴大,一派毫無心眼的開朗。「你放心,我不是喜歡事必躬親的王子,不過,我倒是非常喜歡忠誠盡責的下人,你辦事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才會把整個逍遙居交給你。」
聽這意思,是倘若他不安份守己的話,那眼下的風光隨時可能保不住?孔陽困難的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巴結笑容。
「爺待奴才寬諒大氣,孔陽一定竭盡心力為您效力,即使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空口說白話很容易,甭自己嚇自己,我還沒有考慮換人,也不打算多找個副手打理逍遙居。」
孔陽一顆心吊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漂亮應對。
這時們上傳來一陣急促剝啄聲,接著似乎是人體衝撞木門的偌大聲響。隨後祿至的喊叫聲清楚的傳來——
「姑娘未免太胡來了吧!逍遙居不是沒規矩的地方,你要尋人托話,且先通報一聲;如果是玩幾把,請黃昏後再移駕。」
清脆的女聲誠懇的哀求,「我不是要玩賭的客人!老伯,請你行行好,阿弄告訴我,辛格就在這正屋裡。」
門內的二人猛地一怔。但孔陽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敢擅自作主。
辛格倏地走離案頭,一把將孔陽拉向主位,壓低聲音告誡他,「記住,你才是主,我是奴,連長工都不如的奴!」
「是、是。」
「讓她進來,我要和她說話。」無論她為何又來找他,落魄潦倒的新形象還是不變。
「是,爺。」
穿著妍麗花色衣裳的金銀兒一進門立刻喊道:「辛格公子。」
「咳。」孔陽不安的出聲,「姑娘是……辛格的朋友?你和他聊聊,本、本大爺還有賬本要整理,失陪了。」
看著臉色怪異的他快步離去,金銀兒看向立在一旁的辛格。「那人似乎有些不對勁,他不是說要去整理賬本,可是我聽說這裡就是賬房,而他竟說『失倍』?」
「金姑娘跑這一趟為的即是研究孔老闆的行徑?」
「當然不!」他似乎頗為淡漠,語氣不甚高興?「我是特別來找你的。」
「賭場不是良家婦女該來之地。」
「可我……」她索性拿出腰間的繡荷包遞到他面前。
「做什麼?」他不喜歡她的小巴掌臉兒笑起來時充滿陽光感覺,在此刻他心情不好時顯得有些礙眼。
「給你。」
擰著眉心,他接過玲瓏的繡荷包。
金銀兒漾開燦爛的甜笑,「快打開。」
她竟然命令他!算了,好男不與女鬥。他不情願的打開繡荷包。
裡頭是白花花的銀兩。
他的濃眉擰得更緊,「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玩把戲?她沒有啊!「這裡頭有六十三兩銀,是讓你拿去還債用的。」
「讓我還債用?」這世上會送他銀兩的女人恐怕惟有她一人。通常都是他賞錢給花娘們。
「你不用還我……」他難看的臉色一定是為煩惱還錢的問題。
這些銀子是她平日勤勞做工所攢留下來的……嫁妝;倘若終身無靠,或許還是她終老的棺材本,但為了他……
「金姑娘?」她又神遊太虛去了。
見她回神,他笑笑的謝過,將繡荷包收於自己的腰帶裡,奇怪的問:「今早你不是聽見我『可怕』的遭遇落荒而逃?」
「我沒有。」五百兩的債款的確很駭人,可是她只想要盡全力幫他還清,好讓他早日離開逍遙居這是非地。
他挑了挑眉梢,明顯的諷意一覽無遺。
金銀兒再次大聲、用力的澄清表白,「不准你誤會我!今早我絕不是因為你的……不堪而跑掉。」她激動的連拳頭都握得死緊。
「是嗎?」他以兩指輕托起她稍賺細尖的下顎,男性的侵略氣息強烈的令她悸顫。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緣,很輕、很輕,彷彿是她的幻覺一般,她無法動彈,即使明白他的行為輕佻,但他的眼神與笑容帶著魔魅引力,她只有任由他在心中佔領越來越多……
辛格的眼神裡迸射出奇異的火花,「你很勇敢!竟敢隻身獨闖賭場,不畏那些孔武有力的武僕。」甚至大膽駁斥他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