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上下打量她。這回千真萬確是打量異性的那種目光。
「請你扣上安全帶,這是州政府規定。」芮秋幾乎想拱起肩來擋住胸部。她一向並
不會對異性覺得手足無措。其實,這幾年來,她幾乎都快要對男人視而不見了。好久以
前,她也曾愛得轟轟烈烈,而對方在得到她付出的愛情與年少激情後,卻轉身將之棄如
敝屣。她捱過來了,但也學會了只有遠離男人才是自保之道。
而現在她根本無法『遠離』賀強尼。他的眼光——她絕非平空臆想——落在她胸前。
她本能地低頭看看自己。白底紫碎花的無袖針織洋裝領口頗高,行動時裙擺拂著她的腳
踝,整體烘托出她纖細優雅的體態。她的穿著絕不可能讓人想入非非,然而他的目光卻
讓她有宛如裸裎在他眼前之感。她不知如何以對,只有裝作渾然不覺。
芮秋心緒紊亂得手指發抖,連插了三次車鑰匙才插入鎖孔中。冷氣孔吹出的熱風簡
直要窒息地,她忙亂地摸索,按鈕搖下車窗。外面的空氣也不會更涼,她感覺前額上隱
隱有汗珠。
「真熱,可不是?」她想這是比較安全的好話題。
他咕嚕地哼了一聲。
哼什麼呢!她換檔,踩上油門,詎料車子沒往前,竟往後直去,「砰」地撞上安全
島上的一架公用電話。
該死!她一定是不小心把檔推到倒車檔去了。
霎時間他們倆都一動也不動。芮秋驚魂未定,而強尼則扭身看損傷的程度如何。
「下回記得試試前行檔。」他說。
芮秋不語。她能說什麼?只有推到「前行」檔往前開去。如果車後的保險桿撞凹了
(這是極可能的)也只有等賀強尼下車後再說了。
「老師,是不是我讓你緊張?」她正努力不撞上來車,把車子開上區隔本鎮的雙線
馬路上。潮濕的熱風將她一向聽話的及額鬈發吹到臉前,讓她幾乎不辨前路。她胡亂地
將髮絲拂開,推上頭頂,心想同時對付賀強尼和開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再專心一
些,她一定可以兩者兼顧的。
「當然不是。」她勉強笑道。這十三年的教書生涯可不是白教的。在混亂與偶發的
災禍中保持冷靜現在已經是她的第二本能了。
「是嗎?你的樣子就像在猜我會不會就要撲到你身上去。」
「什——什麼?」芮秋吃驚得張口結舌,按著頭髮的手落在方向盤上,她震驚地看
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撲到你身上去」是什麼意思,她無法相信的是他會這麼說她。
她大他五歲,而且即使在年輕時也從不是男孩子敢造次調笑的對象。再說,老天!她還
曾是他的老師,而現在也正在努力想當他的朋友呢——雖然,要當賀強尼的朋友看來比
她預期的困難。
「終究我已經有十年沒跟女人——抱歉,我應該說女土——在一起了,你可能會擔
心我會有些很急。」
「什麼?」這回她真的驚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嘿,你看路啊!」他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芮秋忙看著前方,而他也已經出手扭方
向盤,一輛滿載的運煤車轟轟駛過,她的小車像打冷顫般地嗦嗦抖著。
「你差點讓我們都沒命!我的老天!」
熱氣加上內心的緊繃讓芮秋翻胃,她搖上車窗,幸好冷氣現在已經涼了,她享受著
冷涼的空氣撲在燥熱的臉龐的感覺。
「老天,是誰教你開車的?你真危險!」
她沒有回答,他沉沉靠回他的椅背,只有握緊的拳頭洩漏出他內心的緊繃——還有,
現在他的眼睛已經牢牢盯著前方馬路。
起碼現在不用擔心他那令人不安的眼光了。不過置之不理也許根本就是錯的,要對
付年輕時的賀強尼唯一的方法便是開門見山,有話直說,否則他不會放過人的。
「你不能那樣跟我說話,」她打破尷尬的沉默。「我不准你那樣。」
她雙手握緊方向盤,直視前方,告訴自己要冷靜沉著,這才是對付他之道。不巧公
車站和他們要去的地方正好分踞鎮的兩頭,她還得再開十來分鐘。星期四下午的交通流
量竟會如此大。就算正常最好的情況下,她都常邊開車,邊思緒亂飄。依她母親誇張的
描述;她總愛造空中樓閣,而不腳踏實地管自己的事就好,也因此她不知有多少次車子
出差錯的經驗。
況且,這根本不是「最好的情況」。
「那樣?喔,你是指我講的猴急?我只是想跟你保證,你不用擔心被攻擊或什麼的,
至少我不會對你如此。」
嘴上雖如此說,但他卻放膽上下欣賞她的身體,好像故意要讓她侷促不安。如果他
是有意的,芮秋倒想不出他用意何在。在此刻,她可以算得上他在鎮上——甚至世上唯
一的援手啊!
「你一定要如此難纏嗎,強尼?」她低聲問。
他瞇起眼睛。「別老是一副教師的樣子;葛老師,我現在已經不是高中生了。」
「你以前比較有規矩。」
「也比較有前途。規矩、前途一切都滾蛋了。你知道嗎?我根本毫不在乎!」
她閉上了嘴。他的話就是要她如此。
沉默中車子一路前行,目的地就要到了,她稍微放輕鬆,再幾分鐘他就下車了。她
集中心神把車子停進老葛五金行的後門,五金行是他祖父在本世紀初就開的,現在由她
監督店務。
「從店側邊的樓梯上去就是你的房間。」芮秋將車子停好,從車側掏出一把鑰匙給
他。
「這是鑰匙,房租從你每週的薪水中扣下來。我在信上已經告訴過你,工作是每天
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週一到週六,中午休息一小時吃午餐,希望你能早上八點準時上
工。」
「會的。」
「好。」
但他仍坐著,一手拿著鑰匙圈,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給我工作?你不怕我這種姦淫謀殺的人嗎?」
「你我都知道你沒被判強暴罪。」芮秋冷冷說道,但指頭卻緊張地箍緊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