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
現在店中的每個人都知道,再過不了幾小時全鎮的人就會知道她——葛芮秋——帶
賀強尼去鎮上生意最好的餐館吃飯了。
店內一片死寂。芮秋昂首地穿過店內,伸手推開店門,走入仲夏黃昏的餘熱中。
「你喜歡這種驚險刺激,是嗎?」這是從她去車站接他以來,他第一次真正微笑。
雖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揚,但他眼中閃閃的笑意是極明顯的。
「我討厭不公。」她的回答簡短,說著便上車了。
不久,當他們走入克拉克時,芮秋一眼便看出店中生意雖忙,但根本還不到客滿的
地步。六十出頭的老闆娘毛太太一團和氣地朝她走來,芮秋也對她微笑。
「啊哎,芮秋,真高興看到你!」但當毛太太看見站在芮秋身後的賀強尼那高大不
馴的身形時,臉上的笑意卻凝住了。
「我也很高興看到你,珍。梅爾好不好?」珍的先生梅爾兩個月前摔斷了腳踝,至
今復原的情形時好時壞,現在仍拄著枴杖,跛得滿嚴重的。
「還好啦!我們這把年紀,傷口都不太容易癒合。」珍這會兒已回復鎮定,然而視
線只落在芮秋一人身上,由此可見她的不悅。
芮秋展顏一笑,決定主動出擊。
「你還記得賀強尼吧?」這當然是白問。泰勒鎮的人對每個人都瞭如指掌,更不用
說賀強尼這只本鎮的黑羊。「他現在在我店?工作,我以前教過他。」
以前。在安瑪麗身受十三處刀痕陳屍遇害之前。
「強尼,你一定認識毛太太。」芮秋笑著挽住強尼的上臂,把他帶到她旁邊。他們
三人連眼都不眨,就當強尼剛剛並沒來過這兒。
珍上上下下打量強尼,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樣。
「毛太太。」強尼簡短的稱呼一聲,正和珍隨意一點頭同樣勉強。
芮秋只有出來打圓場。「你們今晚的特餐是什麼,珍?希望有我愛吃的肉排。」
「真巧,」珍的態度在面對芮秋時又變好了。「今天是肉排和馬鈴薯泥,要不要來
杯冰紅茶?」
她邊說邊帶他們走到後進的一張桌子。這算得上符合芮秋預期的成功。剛剛她感覺
到強尼臂上的肌肉都繃緊了,顯然他對此事並不如她那麼有信心。但她想,身為賀強尼,
他大概早已習慣受排斥。
「蘭妲,」快走到桌子時,珍喊了一位穿粉紅色制服的服務生。「芮秋要紅茶和肉
排,」她的目光轉向正待入座的強尼。「你呢?」
就算她口吻不親切,但起碼是面對著他講,這在芮秋眼中已是一大步了。
「我也點相同的東西。」
「做兩份,」珍對蘭妲喊完,又轉向芮秋笑道:「幫我問候你母親。」
「會的。」芮秋答應道。又有客人進門,珍急忙走開去招呼。
「這是你們的飲料,食物一會兒送來。」蘭妲將兩杯冰紅茶放在他們桌上,接著彷
佛像頭一次看到賀強尼,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哇,賀強尼,你沒有在監獄,在這兒
做什麼?」
芮秋微微一驚,強尼啜了一口茶,對那女子微笑。「你該知道他們最後總會放我出
來的。你在等我嗎?」
蘭妲格格笑了起來。「天,我現在是四個小孩的媽了,這實在算不上等。」
「是不能算。」
芮秋知道這兩人必是相當熟。她知道蘭妲她家也和賀家一樣,被視為垃圾。芮秋之
所以對蘭妲不甚瞭解是因為她根本沒念高中。她一頭蓬亂的金髮,加上眼睛周圍密密的
皺紋,看起來像比強尼老,但芮秋知道他們應該是差不多年紀。
「我昨天才見過你爸,他沒說你回來了。」
強尼聳聳肩,又喝了一口。
「蘭妲,可不可以端飲料給這些顧客?」珍的口吻聽起來並不高興。
「好的,毛太太!看到你真開心,強尼,你自己一切小心。」
「你也一樣,蘭妲。」
「她顯然真的很開心看到你。」尷尬地沉默半晌之後,芮秋開口道。
強尼望著地,嘴角微微浮現笑意。「嗯,真正開心的人不多。」
蘭妲端著他們的食物過來。「要不要西紅柿醬?」
「要。」
「不用。」他們同時開口,但蘭妲已將西紅柿醬往他們桌上一擺,又去招呼別的客
人了。
「嘿,這會把東西的原味都蓋住了。」強尼拿起西紅柿醬,一倒幾乎就倒了半瓶,
看到芮秋瞼上的表情,他不覺玩笑地講出她想說的話。她點點頭,看他狠吞虎嚥的樣子,
便轉開目光。他的餐桌禮儀真的不是很好。
但她馬上良心發現,這十年中他並不是去上課學禮儀。而在更早以前,依他的家庭
背景,他根本不會有什麼學習使用刀叉餐巾的機會。
「你不吃嗎?」他口中含著食物問。
「我不很餓。」她還吃不到三口,卻半下意識地環顧是否有人注意到他的吃相。
儘管刀叉匡啷,還有他口中不斷咬嚼食物的聲音,但他們之間的沉默無聲卻令人不
安難耐。
她看著地,他也正瞇著眼盯著她,手中握著叉滿食物的叉子,嘴角佔著一抹西紅柿
醬。她盯著那抹殷紅,臉上的表情一定流露出她內心的厭憎,因為他突然嘴一扭曲,框
地一聲放下叉子,拿起還整整齊齊疊成三角形的紙巾,粗?粗氣地抹著臉。
「我讓你難堪了嗎,老師?」
芮秋吃了一驚,張口結舌道:「沒,沒有。」
「你在說謊。」
「要不要再加點茶?」蘭妲又來到他們旁邊。
「不,我們吃完了,麻煩給我們帳單。」強尼勉強對蘭妲一笑,但掃過芮秋的眼光
卻告訴她,他在生氣。
「在櫃抬結帳。」蘭妲從裙子口袋中插著的帳單中抽出一張,放在強尼面前,又對
他微笑。「有空來看我,」她輕聲說。「我和孩子住在艾坡比,還記得那地方吧?就是
河邊那個拖車房停聚的公園。我丈夫和我——我們分了,大概就要離婚,等看看我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