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念一落向心頭,須頏不由得一凜,倉卒間理不清楚那是什麼。
彷彿有一丁點的不安,一些些猶疑,一絲絲惶惑,和一點點喜悅,混成一氣,在他方寸間發酵。
這種陌生的感覺令他害怕,須頏還來不及整理出頭緒,便聽見須老夫人的聲音--
「對了,妳媽呢?」
「在休息。她有點中暑……」善美放下杯子回答,但話還沒說完,便被管立宵急切的打斷。
「有沒有去看醫生?」
「媽說躺躺就好了,管叔。」
「那怎麼行!她的身體那麼弱……」
須頏訝異的揚起眉。
管立宵向來給人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政色的印象,聽見善美的母親中暑,便急成這樣,太不像他了!
「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吧。」須老夫人眼裡閃著精光。
管立宵被她看得臉色漲紅,表情極不自在,訥訥的道:「我……呃,我……」
「去吧,去吧!」須老夫人笑著朝他揮手,「反正你也坐不住,去看溫暖吧。」
「那……」管立宵迅速起身,清了清喉嚨,恭敬的詢問:「如果老夫人暫時不需要我,我就……」
「放心吧,這裡有他們在,快去呀!」
「是,我看看就回來。」他不再逗留,轉身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劉嬸終於忍俊不住,「呵呵,我還是頭一次看管先生這樣……」
「只要關係到溫暖,他的沉穩全不見了。」須老夫人感歎道。
「管先生對溫暖……」劉嬸禁不住三姑六婆一般的好奇心,試探地問。
「他們是青梅竹馬。當年溫澤帶著一家子離開須家時,立宵很捨不得溫暖。沒想到分開那麼多年可以見上面,溫暖又……」須老夫人頓了一下,看向身邊默默飲茶的少女,「善美,妳會介意嗎?」
「不會。」那張柔美如月色一般動人的臉龐,泛出略帶憂傷的笑容,「管叔願意照顧媽媽,爸爸在天之靈一定很高興。」
「妳就是這點惹人疼,總是替身邊的人著想。」須老夫人滿意的點頭,「不過,妳媽的確需要男人照顧。溫暖就像朵嬌貴的玫瑰,難怪立宵總是為她擔心……」
「媽媽沒那麼弱……」善美抗議。
「那是因為她有個堅強的女兒在照顧她。」
善美抿了抿唇,沒有立刻回答,扇子一般的眼睫低低的覆住眼裡的情緒,然而,須頏可以感覺到她心裡的情緒波動,讓他好想走到她身邊,將那具嬌柔的身軀抱進懷裡安慰。
但在他付諸行動前,須老夫人已伸手拍了拍善美微微輕顫的柔肩,「好孩子,奶奶不是故意惹妳傷心……」
「我沒傷心。」她趕緊吸了吸鼻子說。
「好啦。」須老夫人也不說破,「奶奶是心疼妳們母女……」
「善美知道。」她揚起眼睫,眼裡雖泛著淚光,粉嫩的柔唇卻牽起一朵堅強得讓須頏心頭泛疼的笑花,剎那間,他忽然明白因善美而起的種種情緒是什麼了。
那是比喜歡還要濃一點、還要多一點的……心動。
他頓時頭暈目眩,完全沒意料到的答案在他沒有防備時猛然擊中他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禁有些埋怨,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他沒有準備好。
這年紀的他,沒想過要對誰認真,也沒準備好要對誰認真。
以往有過的,只是感官的吸引力,但是對善美,他無法歸類於此。
而且善美……她不是可以玩愛情遊戲的對象,她的純真美好值得人用真心去保護她、愛護她,那是他還沒能力付出的。
他只會傷害她!
所以,他不可以對她心動,不可以對她抱有一絲絲渴望!
領悟到這點,他心痛難當,像被迫放棄了某種珍貴的東西,那種哀傷幾乎教他承受不住,當場痛哭失聲。
但須頏只是緊緊握住拳頭,感覺到指甲刺進掌心引起的疼痛,強迫自己若無其事的坐在原處,傾聽那不會屬於他的嬌聲曼語陪著祖母聊著家常,望著那不會屬於他的甜美笑容如玫瑰靜靜綻放。
他要把她當成妹妹,須頏對自己作了個殘酷的決定,為的是保護眼前的少女永遠有這麼純真美好的笑容。
可是他不知道……
愛情是無法用理智來決定、控制的。
當愛來時,你躲不開。
當愛走時,你也挽留不了。
第三章
善美初次見到須頏是在一種很尷尬的情境下。
當時,她並不懂得欣賞男性體魄,第一次看到男子昂揚的分身就被嚇壞了,才會一看到那副身軀的主人便見鬼似的想逃。另一方面,隨著女性的身體日漸成熟,在體內一股蠢蠢欲動的好奇慫恿下,總忍不住捕捉他的身影,但害怕跟他照面。
後來,他們在廚房裡不期而遇,善美發覺須頏非但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還十分可親、魅力十足,心底深處殘餘的恐懼,遂混合著對異性的好奇,和某種她無法釐清的曖昧情緒,堂而皇之的轉為好感。
她喜歡須頏。
這意念悄悄地在心底萌芽,但直到跟須老夫人喝下午茶後的第三天,須頏在一大清早出現在花園裡,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
當時,她剛幫忙母親做完灌溉、施肥工作,打算趁著晨光還不至於太炙人前,拔掉野草並修剪過於茂盛的植物,看到他時,她嚇了一跳。
「早安。」須頏就站在開著杯狀白色花朵的山梅花前跟她打招呼,英俊的臉龐綻放出比花還要迷人的笑容,甜得讓人幾乎要醉倒。「我打算出去晨跑,看到妳在花園,就過來找妳。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她慌亂的搖手,由於手晃得太厲害,差一點就握不住花剪。
須頏徐徐挑高一道眉,眼裡浮現一抹幾近畏懼的滑稽情緒,猶豫地往後退了一步,令善美心情沮喪。
「那我去慢跑了。」說是這麼說,他並沒有馬上離開,嘴角微抖地注視著善美良久,才將目光轉開,落在一個定點上。
善美跟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須頏是在注視蹲在山月桂下拔除野草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