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麼多年來來去去,我不知道在追尋什麼……金錢?權力?還是一種連自己都沒辦法掌握的人生?
午夜十二點,應該是一天的終點時刻,冬末的台北街頭仍處於狂歡後的熱情裡,聚集人氣的捷運站口,一批又一批的年輕男女來來去去。
睽違多年,因為受好友樊劻之托,湛承御代表奧斯管理集團應邀回到台灣,接手歐培山莊的重整工作,乍然踏上這塊土地,心中除了對祖國的懷念,他沒有一絲歡愉。對他而言,沒有了她,他的存在只是為了迎接歲月的流逝,毫無意義地教人搖頭。
冬天的雨絲寒涼地落在他的肩頭,湛承御抬起眼,雖說是歲末,但台北的街頭仍洋溢著歡樂的氣氛,處處可聽聞男男女女的嬉笑怒罵聲。
這片熱鬧的街頭,還真的與自己的心境差了十萬八千里……
如果當時沒遇上她……那個改變自己生命的女子,或許現在的他也不會在金錢遊戲裡來來去去,找不到人生的目標吧?
叭叭!
車子的喇叭聲喚回湛承御的思緒,他抬起頭,見樊劻不知何時已把車子停在面前,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瞧。
「怎麼了?」湛承御逕自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湛,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愛上Pub買醉啦?」樊劻好奇地問道。
以前的湛總是滴酒不沾的,怎麼才多久沒見,這小子像是沒酒不能活一樣,每天晚上定時往酒吧報到?
「煙酒傷身……你不常這麼教訓我?」
湛承御淡淡地勾起笑痕。「那是替梅薇說的,而我現在心中早已沒有牽掛的人,傷不傷身對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他點起煙,任由白色煙霧瀰漫週身。
樊劻瞭然地看著好友寂寥的側臉,想起這些年讓他在各國間來去的原因。
「你果然還是忘不了她。」忍不住地,他還是提起了這個禁忌的話題……那個曾經讓湛承御傾盡全心愛戀的日本女孩。
多年前,湛承御剛開始在管理顧問公司嶄露頭角時,曾受命前往日本,與當地的會社談開發溫泉旅館的合作,因而認識了當時獨身前往度假的伊籐熏。
實際的情形他並不清楚,只知道那時他們兩人很快地墜入愛河,湛承御甚至有為伊籐熏定居日本的打算,然而,這樣美好的戀情卻因為一次意外而寫下一個悲傷的句點。
「湛,不管你願不願相信,伊籐熏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再回來,你不放開心胸去接受別的女人,難道要孤獨一生?」經過了多年,好友仍然尚未從失去摯愛之痛中恢復,樊劻除了無能為力之外,還有著深深的感傷。
「如果失去了梅薇,你能再愛別人嗎?」
湛承御看著前方,只回了這句話,便讓樊劻無法反駁。
感同身受呵,假使自己失去了梅薇,或許連悲歡喜樂都不具任何意義了。樊劻歎息,「我瞭解你悲痛的心情,但身為你的好友,我很希望你能回復成過去那個意氣風發、彷彿世間無難事的湛承御。」
「說得我好像已經無藥可救似的。」湛承御輕笑。「錯過了幸福,我傾盡心力專注於工作,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請問有什麼好?」他就像個不要命的工作狂,好不容易有放鬆的空檔就往酒吧跑,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掛點!「湛,大家都很擔心你……」
「開車吧!」湛承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說,拉起安全帶繫好。
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一個人啃蝕思念,所有的痛,就讓他用一輩子來承受吧。
「唉……」樊劻無力地再歎口氣,言盡於此,如果湛承御聽不下去,他也沒辦法。他重新發動引擎,趁著紅燈準備回轉車子至對面車道。
鈴鈴、鈴鈴……
某種金屬碰撞的聲音微乎其微地在暗夜裡鈴鈴作響,雖然聲音很微弱,但那熟悉又陌生的頻率,就是如此直接地往湛承御的全身知覺襲來。
他恍若遭到雷殛,猛然抬起眼,眸光中閃爍著渴求的光芒。
微風送來一串清脆的金屬飾品碰撞聲,若不是前方年輕人的喧鬧正好停歇,那道微弱聲音……湛承御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鈴鈴、鈴鈴……
伊籐熏!
是熏……她最愛在手腕掛上叮叮噹噹的銀飾,每當兩人在一起時,她會在他懷裡撒嬌說:「這樣,只要聽到這個聲音,不用開口,你就可以知道是我來了。」
熏,是你嗎?你回來了嗎?
湛承御目光不停地梭巡,在心中吶喊著。
樊劻並未發現好友的異樣,他將車子俐落地一轉,駛向對面車道,此時號志燈正好轉換,等待的人群一擁而過……
突然,人群之中,有抹纖細的身影映入湛承御的深眸,那熟悉的身形,還有腕上的銀飾……
「停車!樊劻,你快停車!」湛承御甚至等不及車子完全停下,便跳出車外,往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直追而去。
「喂喂,湛,你在幹嘛?搞什麼鬼,你不要命啦!」
樊劻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大跳,趕緊緊急煞車,只看到好友像是瘋狂似的在尋找什麼。
熏……人呢?
湛承御疾步於斑馬線上,不停看著來往行人的面孔,卻是不斷的失望。不可能,剛剛明明看到她的身影,怎麼才一晃眼人就不見了!
熏,你在哪裡?熏,快出來跟我見面……
「湛!」樊劻也跟著衝下車,將他拉到馬路旁。「湛,你到底怎麼了!」
「是熏……沒錯,是她,我看到她了!」湛承御深沉的眸子綻出光芒。
又是伊籐熏。樊劻不住歎氣。
「伊籐熏已經死了。」一個被認定已死亡的人,又怎麼會出現在台灣?
「她沒死。」湛承御冷冷地甩開他的手,「沒看到她的屍體,我怎能相信她死了?」
樊劻也動氣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一個落湖的女人,搜尋了十天十夜還找不到屍體,難道你還能否認她已死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