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整個人像飄上了雲端,他給每一隻鳥唱歌。如果可以,他希望用鳥的語言向他們宣告,山盟梅誓是多麼的美妙。
然而,過了好幾天,羅曼麗一點消息電沒有,而他的意大利朋友已經回覆了,說會幫他在佛羅倫斯安排。
這天晚上,羅曼麗的電話終於打來了。
「我們在意大利餐廳見面好嗎?」她的語氣顯得很平靜。
見面的時候,他們有,搭沒一搭地聊天,羅曼麗沒有再提起那天的山盟海誓。她是退縮了吧?她沒說,方志安也沒有勇氣問。
「那雙球拍夜鷹成功交配了沒有?」羅曼麗問。
「成功了。」
「小球拍什麼時候會出生?」
「還要許多天呢!鳥兒出生的時候,你知道我們會做什麼嗎?」
「替它洗澡?」
「不,我們會放一面鏡子在鳥蛋的旁邊,當它破殼而出,第一個見到的,便是自己,而不是人類,那麼,它便不會以為自己是人。」
「以為自己是人又怎樣?」
「那它就會忘了自己是鳥,而愛上了人。」
「愛上了人,又有什麼不好?」
「鳥不能跟人交配。」方志安說。
「這不是最糟糕的,愛上了人,就會痛苦,因為人的說話是不可靠的。」
「喔,是的。」方志安沮喪地點點頭。
吃甜點的時候,他們低著頭,沒有說過一句話。臨別的時候,也沒有再提起結婚的事,那一刻,這些所謂海誓山盟不免顯得太兒戲了。
很長的一段日子,方志安沒有羅曼麗的消息,他也不打算去找她。
或許,他們本來有機會重新開始,可是,話說得太盡了,幾乎說到了天老地荒去,大家也就沒臉再見了。
一天,方志安和范玫因在Starbucks碰面。
「最近忙些什麼?」范玫因問。
他聳聳肩膀,微笑。
「你談戀愛了?」她問。
「你相信山盟誨誓嗎?」他問
「那個女人不相信呢?可是,大部分的山盟海誓都是做不到的。什麼永遠,什麼幸福,不過是一派胡言。」范玫因說。
「是的,把話說得太偉大,就虛耗了所有感情。」他說。
後來有一天,羅曼在方志安的辦公室出現。
「你管理的鳥怎麼啦?快樂嗎?」
「嗯,鳥是沒有煩憂的。」他說。
「怪不得你選擇了這份工作。」
她望著他,不知道說什麼,終於說:「我走了,只是經過這裡,來看一看罷了。」
然後,她說:「雖然沒有做到,但你那天晚上說的話,讓我很感動。」
「你也是。」
「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你那所蓋在濕地附近的房子。」
方志安笑了,說:「我們又來了。」
她笑笑:「是的,說話不負責任是我們的壞習慣。」
「都是我不好,我是你的補習老師,沒有好好教你,是我的責任。」
「不關你的事。你幫我補習了一晚的愛情,我已經很久沒有了,也很久沒聽過男人跟我說那些話,幸福啦!結婚啦!說的好像都是真的。每個女人都喜歡聽甜言蜜語,那是愛情最美好的一片棲息地,可惜很短暫,是嗎?鳥類專家?」她朝他微笑。
一瞬間,方志安明白了。原來她以為他也只是隨便說說的,他感到無奈地難堪,只好微笑著,假裝自己的確山是隨便說說的。
後來,方志安來到那片他失戀時掛了一頭鳥糞的濕地。想起他年少時的戀人,他的戀人已經長大了,不再相信他的說話。鳥需要一片棲息地,人的棲息地竟是溫存時的片刻,他又再一次失戀了。
第二章
沒有離別就是Longer
「再不分開的話,我們也許再分不開了,將來有一天,我們會互相埋怨。」
邱清智仰臥在床上,發出了傻傻的一笑。
在這一年裡,這句話偶然會在他的腦海出現——「我們還沒有互相埋怨」,一想到這點,他便覺得很滿意,可能是因為感到驕傲。
當日,確實是他堅持不去埋怨的。
最近,邱清智感到夏心桔對他的態度起了變化。他不懂得怎樣形容,但這事使他更關心她。
邱清智睡在軟綿綿的雙人床上,等待著深愛的人的聲音。
空氣傳來清脆的鋼琴聲,是Chopin的《Tristesse》。
「小時候總認為別離是傷感的,長大後才發現別離可以包含的意義實在太多了,傷感不是必然的。」夏心桔的聲線比平日更溫柔,很能觸動人心。
「你有沒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別離?能否與我們分享?」
傷感不是必然的,但是總有點若有所失的感覺吧!
「別離」是今晚Channel—A的主題。夏心桔選擇了今晚,就在節目完畢後,要結束一段一年多的關係。
夏心桔覺得自己太自私。沉溺在被愛的感覺當中,別人不斷的付出,自己不斷的接收與享受。其實,她一直明白自己的不應該,但是總會找到維護自己的藉口。例如,自己曾經多麼不幸,被自己的好朋友搶去男朋友,現在只是補償。可是,這樣的關係總會有限期吧!
由於滿腦子是別離的念頭,節目便以別離為主題好了。而且,她希望藉著聽眾的經歷和體會,取得多一點氣力,一種向男人說再見的力量。
接了數個廿來歲女孩子的來電,當中不是描述自己怎樣傷心欲絕,就是怎樣決絕瀟灑。
夏心桔覺得有點悶,她向秦唸唸示意,是播歌的時候。
《Longer》,夏心桔和邱清智都十分喜歡這首歌。有別離的愛情,天長地久。
每次在Channel—A聽到《Longer》,邱清智都會很高興,因為他會覺得夏心桔正在想起他。他也在想她。在這一年裡,不是在工作的時候,腦海裡想著的就是她。
記得當天,夏心桔跟他說別離時,他的心一直向下沉。心愛的人要走,而且是……輕描淡寫的走。她認為自己會埋怨,更自以為是的斷定他也會埋怨。有種被冤枉的感覺,很無辜、也很無奈。他是打從心底的不想她離開,但是沒有作出即時的挽留,因為他相信,愛一個人就要令她快樂。埋怨、後悔一定是很難受的了。那一刻,他想不到要她留下來的合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