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媽媽一些時間,她會試著喜歡你的。」吃完飯,他洗碗,她在一旁拭乾濕漉漉的餐盤,孟恩愷如是說道。
他知道母親是心軟的,人心非鐵,只要真誠相待,總有一天,她會疼黑婕如他一般,雖然他無法保證這段時間要多長,但他想,不會花上一輩子的。
餐桌上雖然沉默多過於交談,但是孟家媽媽已經努力要自己去接受黑婕,她所做的,大家都看在眼裡。
「她把最好吃的那塊肉夾給我了。」黑婕抿著嘴笑。夾的動作有些粗魯,像是拋甩到她的碗裡,但是她明白孟家媽媽毫無惡意。
「她總是這樣,辛苦了一輩於,最好的永遠都留給孩子。」
「她待我好,我也會對她很好,她夾菜給我,我也會將我最愛吃的那一塊留給她,我懂什麼叫互相關心。」黑婕又擦完一個盤子,放回架上。「或許我很被動,不會先付出,有些防備著人,但是我只要感覺得到別人對我好,我真的會全心全意償還的。」就像她對他一樣。
孟恩愷不顧滿手泡沫,硬是將她拉近自己,吻吻她。
他懂她不是個難以取悅的女孩。
「我偷偷跟你說,我媽吃雞最愛吃雞屁股,吃魚最愛吃魚頭,吃青菜只吃葉梗部分,吃柳丁不喜歡對剖,喜歡整顆剝皮啃……要討好她,先從這些下手。」
他開始傳授「馴母守則」,要幫助黑婕一塊來「征服」母親。雖然可以預見未來的婆媳問題難以避免,但是他這塊夾心干餅也得事先預防一下吧?夾在母親與愛人間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傢伙了。
有空也要替自家媽媽上上課,開導開導——
「嗯、嗯嗯。」黑婕聽得很認真,一項一項都跟著復誦。
小情人們在廚房裡竊竊私語,門外咬著柳丁的孟家媽媽則是牽著淺笑,沒停駐太久地回到客廳去看她的鄉土連續劇。
電視劇裡頭的壞婆婆下場都很慘的,要引以為戒呀……
尾聲
小教堂對面有間孤兒院,翠綠矮樹叢當牆,遠遠望去的滑溜梯、單槓及小沙堆間都有活潑好動的小朋友身影在跑在跳,年紀較大的像個孩子王,帶領一群小弟弟小妹妹玩起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另一掛的霸佔了右側最大棵的老松樹幹,在它週遭進行著一二三木頭人。
天空很藍、陽光很暖,大自然毫不吝嗇將一切的美好呈現在眼前。
孟恩愷陪著黑婕站在孤兒院門外,望著眼前的景物。
「是這裡嗎?」
嗅到有人對她的不信任噢,哼哼。「別忘了,我有動物的本能,會記得回家的路。」
「那是犬科的特性吧?」雖說貓科動物也有前例,不過犬科動物成功的機率比較大。
「貓科的也會。它們不回去是因為它們氣憤主人的遺棄,而寧願高傲流浪,也不要像狗一樣千里迢迢地跑回去主人家搖尾乞憐。」這叫動物尊嚴。
「是,所以身為貓科動物的主人得小心伺候著它們。」孟恩愷好笑地看著她噘嘴侮辱他身後列隊尾隨的犬類,狗兄狗弟嗚嗚地想反駁,卻完全入不了女王耳裡,抗議無效。倒是她身後的貓類抬頭挺胸,走路有風。
「為什麼一開始從『那裡』逃出來,沒想先回來這裡?」他以為一個人在受了挫折後,最想療傷之處就是擁有最多回憶的地方。
「因為我沒有做到當時離開這裡的承諾,所以不敢回來。」她遲遲不敢移動腳步,像打算就這樣佇立在原地。
「你現在做到了?」
「還沒吧。」
「矛盾的女孩。」
她笑。
「進去吧。」
如果不由他帶領她,她恐怕寧願站到夕陽西下,她點點頭,拖著緩慢的步伐,踩進了那方熱鬧世界。
兩人身後的大群貓狗引來小朋友驚喜圍觀,三不五時幾隻好奇心旺盛的小手在它們的腦袋、皮毛間上下其手,揉亂它們梳理得整齊的獸毛。
「小朋友,院裡有沒有一位瑪麗亞老師?」孟恩愷問向那位抱起小貓白飯的小女孩。
她搖頭搖得好堅定,「沒有瑪麗亞老師,只有瑪麗亞院長。」
天真爛漫的女娃不懂「瑪麗亞老師」和「瑪麗亞院長」只是稱呼上的不同,就如同她不認為「太陽」和「太陽公公」是完全相同的東西。
他耐心再問:「院長在哪裡?」
「那邊發牛奶糖!」小女孩興奮地吐出粉色舌尖,上頭有顆淡褐色的甜糖,用以證明她也領到了甜甜好吃的牛奶糖。
兩人遠遠望去,在走廊下有個中年婦人拿著喜餅空盒,裡面散裝著一塊塊的牛奶糖,正滿臉帶笑地一把一把發給排隊領糖的小朋友。
黑婕與孟恩愷走了過去,黑婕的腳步有些遲緩,像被回憶給拖住了。
「在『那裡』的『白老鼠』有好幾個都是這間孤兒院的孩子,像我、浩、凌霄、凝……我們都是從這裡被帶出去的。瑪麗亞老師牽著我們的手,叮嚀我們要乖、要聽話、要做個好孩子,她會一直祈禱我們會幸福。」
他們也以為自己會幸福,只是沒有想到領養他們的人,目的不在於疼愛他們,只是看中了他們的無依無靠,至少在實驗失敗、他們的屍體被抬去銷毀時,不會惹上太多不必要的麻煩。
隨著步伐的靠近,瑪麗亞院長發覺了他們的存在,她緩緩抬頭,臉上笑意不因為見到陌生人而收斂,彎彎的眼角有著歲月的刻痕,她的身影較黑婕記憶中還要圓潤,身高似乎不再是她熟悉的頎長,或許是她駝著背,也或許是黑婕已經不再是那時的小女孩……
瑪麗亞院長笑笑地等待兩人說明來意,黑婕瞅了孟恩愷一眼,用眼神希望他替她開口,但是孟恩愷除了回她一抹淡笑,並不提供幫助,最多只是撐在她纖腰後的大掌源源不絕地給予鼓舞。
黑婕鼓起勇氣,語氣雖有停頓,但還算平穩。
「我、我曾經在這裡待了兩年,後來被領養,我……」她不知道怎麼自我介紹,她甚至不認為自己還會被別人記住,說不定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曾有人記得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