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反正他已經看過她的真面目,她也不用跟他客氣。
平放在他胸口的柔荑慢慢掄起,吹彈可破的肌膚上開始浮現斑斑鮮艷,瞳仁由圓形逐漸拉成橢圓,殘月狀的利爪劃破了他的胸口,她正在變身,變身為可以輕易將他撕咬成碎片的獸——
孟恩愷抓住越來越深入他血肉間的十指,盡量以不激怒她的語氣說道:「那麼我們先從溝通培養起?」
「我只想咬死你,其他的事情我沒興趣。」她露出雪亮如刀的牙,在紅艷艷的小嘴映襯下更加耀眼醒目。
「興趣是可以培養的。」他抄襲她的話。
「我不會放過任何知道我秘密的人,只要被人知道,傳回去『那裡』的機會就變大,我絕對不要再回去!絕對不要!所以我要吃掉你,只有死人才知道什麼叫守口如瓶!」
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全世界除了她自己,她誰也不會再相信了!
語畢,她已經完全褪去人形,恢復成野性的狩獵者,一心一意要致他於死!
就在她三度俯下身準備攻向他的項頸,讓那兩個齒印——一個是豹齒,一個是人齒,各在他脖子左右邊——湊成三個,一條長長的繃帶由她臂上滑落,在豹掌與他的胸口前形成一圈圈散亂似漣漪的布團,她怔忡了下,看見繃帶另一端仍黏繞著自己泛著疼痛的燒傷處,因為她由人形變成豹,原本纏在手臂上的繃帶才因為她外形的改變而鬆脫。
「這是……你纏上的?」
孟恩愷發覺她問這句話的同時,利爪收斂了幾分,只剩下指掌的重量仍壓在他胸口上頭,卻不帶任何侵略氣息,臉孔雖然沒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可是方才殺氣騰騰的猙獰樣也已尋不到蹤影,一秒之差,差之千里,現在的她,像一隻偏著小腦袋的貓兒,正用狐疑的水燦眸子凝望著他,表情可愛到幾乎讓他以為他只消點頭承認,下一瞬間她就會伸出粉嫩濕滑的舌頭舔洗他的臉,以表達心中如黃河氾濫的感動。
可是——
女王的表情下一秒鐘又漲滿厭惡,厭惡著自己一閃而逝的感動、厭惡著那條像蟒蛇纏繞住她的繃帶、厭惡著他毫無懼怕迎向她的目光!
「多事!」她吼道,想藉此吼掉突來的莫名情愫,好似只要咆吼得越大聲,那些莫名情愫就會害怕地縮回心底深處,不敢再探出頭來擾亂她。
她一口咬住繃帶,將它扯離自己的手臂。
「住手!你的傷口會腐爛化膿的!」孟恩愷伸出手去搶救繃帶。
「不要你管!」好不容易稍稍凝結的瘡疤又被扯開,鮮血淋漓,她疼得低狺幾聲,幾不可聞地被掩蓋在牙關緊咬的豹嘴裡。
孟恩愷的醫者脾氣被不合作的病人給激起。他的病患向來都是無法溝通的小貓小狗,有時難免被那些小祖宗抓傷、咬傷,可是從沒有一回是被當成食物壓倒在地上又扯又咬,那也就罷了,他知道動物生病時就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麻煩,需要更多的包容與耐心,可是她應該是個可以用言語溝通的「人」,為什麼行徑卻一味的偏向野蠻?他不氣她想咬斷他的脖子,卻很氣她不愛惜自己!
就算是女王也不可以這麼要任性。
「是你自己跑進我家來讓我管的!」跑進別人家偷吃寵物的人可不是他。
「我進來吃飽就會自己出去,不用你管啦!」她又不會要求他恭送她離開,管這麼多!
「你把我的診所當成什麼地方了?!」
「吃飯的地方啦!」而她雙眼所見的生物全都是食物,肥美的鳥、鮮嫩的兔、可口的鼠,還包括此刻躺在她身下的男人,美味呵。
「為什麼會將我的診所當成餐廳?」他的診所又不像一般會飄散陣陣料理香味的食館,引人垂涎,一屋子動物更難免發散出淡淡騷臭味,再怎樣也不可能將這裡誤認為餐廳。
「從屋子外面就看到一籠一籠的新鮮食物在走動,根本就是故意擺給我看,讓我從中挑選最肥最嫩的來吃,你都這麼好意邀請了,我當然也不用跟你客氣!」辜負別人的「好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些不是擺在外面給你挑順眼的吃……」
他的這家診所並非只是替動物打打預防針、開開藥的獸醫院,它將佔地五十八坪的一樓區分為二,左手邊的隔間是這兩年才重新裝潢營業的診所,右手邊的隔間則是寵物美容服務,在三十多年前,他那身為獸醫的父親及身為寵物店老闆娘的母親因動物而結緣,在兩人牽手步上禮堂的同一天,獸醫院和寵物店之間的那面水泥牆也正式破除,宣告兩者合一,幸福的日子不過三年,他父親就在一場車禍中去世,少了主治大夫的獸醫院因而歇業,只剩下右半邊的寵物店仍在經營,之後也是因為他這名「遺腹子」繼承父業,左手邊的動物診所才有重新開業的機會。
以透明玻璃櫥窗展示右半邊的寵物店是為了商業考量,讓顧客可以看見店裡活潑可愛的小動物們,而不是像餐廳水族箱的功用,展示一條條肥魚讓客人指定要宰殺哪一尾來大飽口欲。
她輕哼。
她吃東西也不是光挑順眼的好不好,如果是這樣,那麼她第一天就不會挑那隻大鸚鵡下手,而是他。
第一次在暗巷眺向他,他正抱著白色波斯貓,輕輕梳理它的毛髮,距離太遠,遠到她聽不清他是否在與貓說話,只瞧見他懷裡的波斯貓昏昏欲睡、一臉滿足、被那只在毛皮上滑動的大掌伺候得好生舒服,它瞇起了貓眸,喉間嗚嗚逸出歡愉的叫聲……好淫蕩的賤表情!這句話當然是送給波斯貓,而不是他。
尤其他撫摸貓的方式,更贏得她的定睛凝覷。
她想,那隻大掌一定有魔力……
她慢慢回神,才發覺自己執起了他的手端詳,也才發覺自己在本能意識下又恢復人形,此時她的手正捧著他的手背,研究著那只掌紋分明又修長好看的大掌,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讓那頭貓兒如此信任著他。他的手,不算細膩,甚至帶有幾顆粗糙薄繭,觸感除了溫溫熱熱之外,再無其他更神奇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