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沙彌加,他不覺猶豫起來,因為他不想籐倉夫人受到刺激。
「你說吧!」她望著他,「我都活到這種歲數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克廣凝視著她,眼底盈滿沉鬱,「她發生意外,一年前過世了。」
「噢……」她垂下眼,「果然……」
「夫人……」克廣憂心地注視著她。
「不要緊,我不會有事的,反正我也快到那裡去跟她會合了。」說著,她抬眼望著奧川,「你喜歡她吧?」
他怔了一下,「您說真實?」
「不然還有誰?」她笑說:「她是個好女孩,小光也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
「我想跟她在一起,不過……」他蹙眉一笑,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真實還沒給我一個確切的回應,我想她心裡也許還想著小光的父親。」
籐倉千鶴沉吟須臾,「你介意小光不是你的親骨肉嗎?」
他搖頭,「不在意,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還是可以真心真意地愛他、照顧他的,不是嗎?」他感激地凝望著籐倉千鶴,「您不也愛我如己出?」
她神情平靜地望著他,唇邊是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低下頭,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她又抬起臉來,「替我找本間律師來,我要改遺囑。」
「夫人?」他一怔。
「沙彌加已經確定不在了,也該是修改遺囑的時候了。」她說。
克廣眉心微微擰起,神情悲歎。
在籐倉家因為事實的公開而顯得一團亂的同時,真實已經抱著小光悄然地離開了籐倉家。
今晚之後,所有人都知道她並不是沙彌加,大家都曉得她是冒牌貨,她已經沒有資格再持下去了。
雖然奧川曾說過要她留下來的話,但是在那個家裡畢竟不只他一個人,其他人又是怎麼看待她及小光呢?菅原太太他們還會一如往常那般待她及小光嗎?在他們的眼底,她或許只是一個冒充沙彌加,低三下四的平凡女人吧?
她不想讓奧川難做,而她也明白自己跟他的距離會有多遠,尤其是在籐倉夫人知道沙彌加已經不在了以後。
依籐倉夫人對他的信任及厚愛,大和集團的繼承權應該已經可以確定會落在奧川的手裡了吧?一旦他繼承了大和集團,貴為企業總裁的他還會看上她這個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的女人嗎?那個時候,他還會說他喜歡她嗎?
門當戶對這個觀念在一般家庭或許是慢慢地被忽視了,但以他未來的那種身份地位,勢必會找個有背景的世家小姐當對象,而不是她。
跟籐倉家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他,如果要在大和集團中鞏固自己的地位,非得得到其他外來財團的助力不可,而得到這個資源的最佳方法就是建立「姻親關係」。
與其等到那麼一天,他對她說「你走吧」或是「很抱歉」,倒不如她自己先行離開。這樣既省了他的麻煩,也免除自己的尷尬、悲哀。
在這段日子裡,她過得很快樂,她擁有了薩倉夫人如母親般的關愛、菅原太太他們的熱情照顧,當然……還有奧川對她的情意。
她不是貪心的人,對她來說,這樣的親情及愛情已經夠叫她回憶了。
步出籐倉家的大門,她忍不住回頭再看了籐倉家最後一眼。她曾經想走出這裡,而現在她真的走出來了,只是,心情卻是全然地不同。
「再見了。」她幽幽地呢喃一聲,旋身離開了這個她所留戀的地方。
待克廣發落了所有事情,他這才發現真實已經帶著小光走了。
雖然房間裡什麼都沒少,而桌上也尋不到她留下的任何字句,但他就是知道她走了。
很快地,她離開的事情由菅原太太的口中,傳進了尚未就寢的籐倉千鶴耳中。
她找來克廣,神情認真而嚴肅地說:「把她找回來,我可沒說她能走!」
「夫人……」
這些日子我都跟她及小光培養出感情了,她怎麼能說走就走呢?」說著,她朝克廣一笑。「你也沒理由就這麼讓她走了吧?」
他當然想留住真實,只是真實跟小光的父親究竟還存在著什麼樣的感情,他根本就不知道。真實從來沒在他面前提過小光的父親,與其說她是不想再提起,還不如說她是刻意迴避。
「如果她是回到那男人身邊,那……」他說。
籐倉千鶴蹙起眉心瞅著他,「我真不敢相信這句話居然是從你口中說出!」她笑歎一記,續道:「你不是個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吧?」
「夫人……」他苦笑著。
「去找她吧!」她說!「不問清楚,你怎麼能甘心呢?」
問清楚,是呀!如果真實的選擇是回到那男人身邊,至少他該聽她親口說出來啊!
他愛真實,他自信他能比小光的父親更愛真實,雖然一開始他掙扎著不願成為「第三者」,可是其實他的掙扎根本是多餘的。
一直以來他都因為自己的母親曾是別人婚姻裡的第三者,而感到痛苦愧疚,但就算是第三者,他母親可是真心愛著他父親的。
儘管這樣的愛情不被鼓勵,但愛情哪有什麼道理?
再說,真實跟小光的父親根本就沒有婚姻關係,他算得上什麼第三者,嚴格說來,他應該是「競爭者」才對。
老天!他怎麼到這個時候才突然領悟了呢?
他豁然一笑,「您說得是,我這就去找她問個清楚。」
籐倉千鶴點頭微笑,「這才像是你爸爸的兒子……」
他一震,「你爸爸的兒子」?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地提到他父親,並間接承認他的身份。過去這麼多年來,她其實已經算是承認他的身份,不然她不會資助他求學深造,更不會將他接進籐倉家。
不過,基於各種不同的理由,她一直不肯直接地表明她承認他的血緣及身份,而現在……她說他是他爸爸的兒子?
「奧川,」籐倉千鶴意味深長的望著他,「這些年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