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濃煙四竄,火倒是幾分鐘內便熄滅了,他們倆都站在門邊看著。望著煙散盡後紅地毯上黑色的大洞,她不禁感到萬分愧疚,更懷疑亞力會有什麼想法。首先她的遲到違反了貝爾摩傳統,然後她又毀了一條貝爾摩地毯。偷偷瞥一眼他稜角分明的臉,顯然他是沒什麼感覺。
我很抱歉,她沉默地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破壞任何東西或惹惱你的。
他毫無表情的臉轉向她。「妳先回房吧。韓森會給妳帶路,我馬上上去。」
她在他漆黑的眼中搜尋著某種可以幻想的什麼,結果看見了一閃而逝的渴望、需求。
那是什麼?
他伸出一指摩撫著她的嘴。這個還有更多。
她嘴發乾、雙手出汗地轉身離開,他已藉表情告訴她他要的是什麼。喜兒安靜地隨韓森上樓,納悶著亞力若發現他實際上得到的是什麼後會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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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亞力正在「得到」的,是刮鬍子。
他坐在他浴室裡的椅子上,他的侍從伯斯正將肥皂泡沫自他臉上抹去。他臥室內的鍾敲響整點,幾分鐘後小沙龍裡的鍾敲響了半點鐘的聲音,接著穿衣間敲響了一刻,亞力拿起他的懷表,表面上指著四十五分。
「現在究竟是什麼時間?」
洛斯看看他自己的表。「十一點四十分,閣下。」
「找人來把所有的鍾調整一遍。」
侍從點點頭,舉起一件胸前口袋用金線繡著貝爾摩徽飾的綠長袍讓亞力穿上。之後他走向墨綠色大理石的壁爐,自架上的盤中取了煙斗和煙絲,點燃後,站在壁爐邊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面抽著煙。
他渾身緊繃,肩上和背後的肌肉更是繃得死緊。他走向胡桃木酒櫃倒了杯白蘭地,然後拿著煙斗和白蘭地在火前坐下。
聽著一牆之隔後他的新娘房內供水系統發出的聲響,他回憶起晚餐時每回他看向她,她總是將水杯舉在嘴邊──一張經常不請自來地盤據著他思緒的嘴,以及一張這整天下來從未離開他腦海幾分鐘以上、甚而令他的消化系統大亂的臉蛋。他一整晚都無法集中精神,很可能他的經理已認為他是瘋了。事實上他對自己也有這個懷疑。他從不曾未經前思後想便莽撞行事的,直到今天。他喝了一大口白蘭地。
他完全不相信白癡塞莫的胡言亂語,但這一整天所發生的事著實令人不安。原來他一直告訴自己娶了喜兒是最容易的解決辦法,至少他毋需再迎合那些勞啥子社交規矩費勁兒追求她,最後落了個被甩的下場。
儘管非常努力,他卻幾乎無法想起茱莉的模樣,腦中一再浮現的是在客棧裡小蘇朮蘭一頭棕髮如波浪般傾瀉而下的嬌態。在他所認識的女人──這中間包括了每個紳士都會有的、相當數目的情婦──當中,從沒有哪一個有長到足以將他們兩人纏繞起來的頭髮。在床上。
他又喝了一口酒,望著火中突然出現的一張嬌俏的小臉,那翡翠般的綠眸、雪白的肌膚和飽滿的雙唇
「公爵閣下還有其它吩咐嗎?」
「一顆痣。」
「什麼?」
「呣?」
「閣下?」
亞力瞪著洛斯,這才將一些理智搖入他向來理性的腦子裡。「沒事了。」
臥室的門掩上的同時,隔牆他妻子那邊又有聲音傳來。他的妻子。他瞪著牆壁,然後驅走他在為新婚夜鼓足勇氣與她是個蘇格蘭人的想法。
但她同時也是英格蘭人。事實上羅氏家族是全英格蘭最古老、優異的家族之一,與施家無分軒輊,而他們的頭銜與貝爾摩一樣可追溯至十二世紀。
他擱下煙斗,思索著她的家族,並告訴自己他做的是對的。他舉起白蘭地,想起了她的秀髮,又告訴自己他做得棒極了。他站起來想著她的嘴,這回他不再告訴自己什麼,而是直接走向相連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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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女巫。」
不,那樣不好。喜兒雙手背在身後,在壁爐前的小地毯上來回踱著步,偶爾還得分心跨過正在火邊睡覺的「西寶」。
一會兒後,她停下來一揮手。「我有個小秘密。」
她皺起眉,搖搖頭。這也不好。
想來她丈夫大概會認為女巫的身份不只是個小秘密吧。手指輕叩著壁爐架,她凝視著架上的長鏡,彷彿它會給她答案似的。一、兩秒後,她堅決地束緊了身上玫瑰色便袍的腰帶並往後一站,雙手插腰朝鏡子偏著頭說道:「亞力,有件關於我的事是你該知道的。」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皺皺鼻子,聽起來像是大難臨頭似的。
她轉個身又開始踱步,最後在一張搖椅前停下來。或許她不該太直接。「亞力,你知道我可以把你變成一隻癩蝦蟆嗎?」
她沮喪地歎口氣沉坐入椅中。「那只有在他有幽默感的情況下才會有效。」
她以手托著下巴,靠在椅臂望著「西寶」。時鐘敲響兩點時,牠剛好也打了個鼾。她抬眼看看,心想現在應該是十二點。精緻的銅鐘的指針開始像強風中的風向雞般瘋狂地旋轉起來。
「噢,停止!」她的聲音中充滿厭惡,結果時鐘的主發條刺耳地鏗一聲彈了出來。
壁爐內的火忽地大起來,火焰彷彿咆哮似地躍動著。一扇門喀地合上,她轉過頭。
亞力就站在房間的另一端。
她自椅上站起來,但兩人都未發一言,只聞火焰嗶啪作響的聲音。
「西寶」嘶嘶作聲。
喜兒的心跳有若雷鳴。
亞兒的下顎繃緊。
時鐘噹噹響起。
他掉開視線,突然皺起眉。「這屋裡的鍾到底都怎麼了?」他三個大步走到壁爐前瞪著那個出了問題的鐘。
喜兒後退,讓搖椅擋在他們中間,緊抓著椅背說道:「那正是我想和你談談的。」
他轉身。
「談鍾嗎?我不是來談這個的。」他走向她。
「既然你提起來,我只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