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韓森的頭髮祈禱後,這才轉身看向屋頂邊緣,跑向最近的角落立著的、真人大小的童話中的巨人。它的左邊是希臘神話中吹笛子的牧羊神;兩個手持喇叭與小豎琴的天使旁邊,則是張牙舞爪、希臘神話中半獅半鷲的怪獸。還有一個全副武裝的中古騎士。在集所有神話童話中人物之大成的雕像之中,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徒手與奧丁神的狼搏鬥、高大強壯的維京戰士,他的旁邊依序是兩匹奔騰中的獨角獸、希臘神話中人首馬身的怪物及美麗的湖水女神。最近的煙囪側面站著蛇發女妖及楚楚可憐的小美人魚,再過去則是一些愛爾蘭與北歐童話中的巨人與侏儒等等。
無視於屋頂上的陣陣冷風,她輕快地在每一尊青銅雕像前佇足欣賞,腦中一一想像著它們所代表的每個故事傳奇的情節。而後美好的音樂在她耳畔響起,她忍不住閉上雙眼隨著音樂起舞,陶醉在想像的國度裡。她踮起腳尖旋轉,裙浪飛揚翻騰。睜開眼後,她發現自己正在一場舞會當中:天使們展著金翼吹彈著喇叭與豎琴,牧羊神繞著她用笛子吹出蘇格蘭的舞曲;騎士擁著他的藍衣淑女翩翩起舞,巨人、矮人和侏儒們全在偌大的屋頂上慶祝似地跳著舞。
音樂愈來愈大聲,野獸們也更加熱烈地旋轉著。喜兒像是個初次參加舞會的少女般深深沉醉於歡愉的氣氛中,她旋轉又旋轉,唇際帶著一抹微笑。然後她睜開眼,發現另一個持矛的騎士下了馬並朝她一鞠躬。她微笑地伸出手。在她手上輕輕一吻後,騎士帶著她跳起中古時代的舞步。維京人舞過她身旁,他精壯的臂彎中正是一身白裳、美麗絕倫的湖水女神。
在全威特夏最壯觀的大宅屋頂上,喜兒置身於比最棒的魔法更迷人的舞會中翩翩舞著,自亞力吻她之後第一次感到生命的喜悅。
「天殺的!」
喜兒蹣跚地停下來,愧疚地睜開眼睛。
亞力站在門口,握著金門把的手指關節泛白,望著眼前一切的臉上混合著震驚與憤怒,眼中則充滿警覺。然後他直直看向她,顯然是在深呼吸。他踏出門口,牧羊神吹著笛子滑過她身旁。亞力又看著她,她從沒見過人的鼻孔也會冒煙的。
她畏縮地望著他大步邁向她。他走得愈近,臉就愈紅,呼吸也愈益粗重。她突然想到就一個訓練有素、從不吼叫或詛咒、發怒的人來說,他在她面前卻做了不少這類的事。
他在距她約三呎處停下來並瞪視著她,他的下顎繃得死緊,因而他還能開口說話令她倍感驚訝。「這裡是在幹什麼?」
「呃這個我想你可以我是說它是個舞會。」
「我清楚記得告訴過妳不許用魔法。」他又一揮手。
「這是個意外。」
「這個,」他舉起微顫的手,依舊是咆哮道:「怎麼可能會是一個意外?」
一隻矛凌空刺向他們中間。「老傢伙!你想要你的人頭落地嗎?」
他們倆同時轉頭,英勇的騎士正死盯著亞力。
亞力的眼睛挑釁地瞇起。「老傢伙?」
「你滿頭白髮。」騎士不慌不忙地說道,全然不受亞力致命的表情影響,接著又轉向喜兒微點個頭。「小姐,妳希望我取下這老朽的首級盛在銀盤上獻給妳嗎?」說著他的劍已出鞘。
「噢,我的天!不!拜託你!」喜兒伸手掩嘴。
騎士盯住亞力。「豈有此理!你自以為是何等人,竟如此對一位淑女說話?你是她父親嗎?」
「我是她丈夫。」亞力自咬緊的牙關間說道。
騎士收回他威脅的姿態。
「而且我,」亞力相當大聲地說道。「要她結束這個胡鬧。」他一手揮向四周,然後臉湊向她她。「現在!」
喜兒深吸一口氣並閉上眼睛,雙手舉向上喊道:「事實並非如此,終止這場夢!」
她彈了手指並不確定地睜開一隻眼,接著釋然地吐了一口氣。騎士消失、舞會結束,所有的雕像都一一回到了它們在屋頂邊緣的位置。
亞力僵立片刻,然後眨眨眼看看四周,視線特別停在馬上騎士身上片刻。雕像沒因而融化使喜兒非常驚訝。
他又轉向她,皺著的眉沒有絲毫舒展開來。
「你並不老。」她希望這句話足以安撫他,但他的表情告訴她這個策略沒奏效。
他深呼吸兩次。「奇怪,我倒覺得這幾天像老了十年似的。」
「它真的只是個意外。」她低聲道。接著她睜大雙眼,因為在亞力僵硬的肩後,她瞥見牧羊神的身影一閃──他躡手躡腳地從圓頂後潛向掉在屋頂中央的笛子。
「解釋。」亞力雙臂抱胸,手指輕點他的上臂在等著。
牧羊神更加靠近笛子,她知道一旦到手他一定會吹它。於是她像要掩住呵欠似地舉起一手,想像著那支笛子滑到她丈夫的視線外。結果那笛子卻浮在半空中輕晃著。
牧羊神對她皺起眉,然後跳起來試著抓住笛子。當他的蹄子落至屋頂上時,喜兒假裝咳嗽一聲。
他一直跳著,喜兒一直咳著。
「我還在等妳解釋,咳嗽也救不了妳的。」亞力一徑雙臂抱胸、下巴緊繃地站在那兒,對他身後正在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牧羊神停止跳上跳下,顯然是放棄了,但她的輕鬆為時卻不長。他精靈似的臉轉向她,露出一抹惡作劇的笑容,她驚恐地望著他悄悄潛向屋頂的門。她還未及彈手指,他已打開了門,對她一眨眼和揮個手,便走了進去並關上門,下去她將永遠找不到他的大宅裡了。
下面的車道傅來達達的馬蹄聲,亞力轉過去,她也是。一支喇叭響起,有那麼一刻喜兒以為天使之一也還在遊蕩。號角再度響起,一隊由兩個身著紫金兩色制服的號手前導的騎士正朝大宅馳來。
「該死,」亞力望著那群人,臉上是不堪其擾的表情。「是皇室的使者。」他揉揉鼻樑。「幸好他們沒看見我剛才看見的一切。」沉沉地歎口氣後,他抓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得下樓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事。」他拖著她走向門並推開它,轉過頭掃視屋頂,然後才看向她。「妳稍後再跟我解釋妳所做的一切,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