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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頁

 

  那麼這就是愛情的黑暗面了,這就是那種會像怪獸般吞噬一個少女所有的希望與夢想的痛苦。她翻個身,視而不見地望著她寂寥的大床上方的罩篷。她的眼睛又開始洪水氾濫,她一任淚水奔流,彷彿終於承認了沒有愛的種子,再怎麼灌溉耕耘也開不出愛的花朵。

  早上大約九點鐘雪停了。又過了一小時左右波莉衝進喜兒的臥室,叨念著什麼公爵親自指示要她為她的女主人著裝停當。

  雙眼仍乾澀灼熱的喜兒在大床上坐起來,試著召喚下床的力氣。她聽著她的女僕在更衣室裡開開關關,四處翻找天曉得是什麼東西的聲音。

  即使穿上漂亮的衣裳也不能使她心情愉快起來。半夜裡第五度醒來後,她曾想像過她陰霾密佈的未來。以他向來的作風,她知道亞力一定會把她送走。

  於是一小時後,身著厚重奶油色大外套、毛皮帽與暖手筒的她懷著接受判刑的心情下樓,走向在大門前等著的韓森及傅比。韓森開門。「請隨我來,夫人。」

  喜兒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著韓森下了樓梯走進溫暖得幾使人窒息的廚房。頭幾乎碰到天花板橫樑的約翰輕鬆地四處走動著。

  「把那些蘋果剁碎,小女孩,」他對一個小女僕笑著說道。「好為公爵及夫人閣下做出最棒的印度調味料。」然後他開始哼起一首有關伊甸園裡的蘋果的歌。

  喜兒正步下最後一階時,一抹白影咻地經過她身旁。片刻後,「西寶」的牙齒咬著約翰的辮子掛在他背後。

  「「西寶」!」

  韓森抓住他的假髮。

  喜兒急忙走向廚子,後者一旋身使他的辮子和咬著它不放的鼬鼠也跟著蕩了一圈。辮子飛過她面前時,喜兒抓住了「西寶」。

  仰躺在她臂彎中,「西寶」瞇眼盯著她並嘶嘶作聲。

  「你被鎖在我房裡,是怎麼跑出來的?」

  牠的棕眼作出無辜狀,但很快又瞥向廚子的辮子那邊去了,而且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舔牠自己的鼻頭。

  「那是啥玩意兒?」約翰看著「西寶」。

  「夫人閣下的寵物。」韓森說道,終於放開了他死命抓著的假髮。

  「牠吃了韓森的頭髮。」她說道。

  壯碩的廚子傾身打量「西寶」,摸摸牠的毛皮再看看火。「這毛很容易著火的。」

  「西寶」大聲長嘶,韓森嘴角出現了一絲笑意。

  「約翰可以改菜單,作一道鼬鼠雜燴,嗯。」他摸摸肚子又對喜兒眨眨眼,然後低沉地大笑幾聲才回去繼續他的工作。

  她把「西寶」交給一個女僕,吩咐她把牠帶上樓要波莉一定要把牠鎖起來。「西寶」爬上女孩嬌小的肩頭並開始扯她的發針。兩支發針叮叮地掉到地上,「西寶」抬頭看著喜兒,狡猾的臉上滿是愧色。

  「停止那麼做。」喜兒喝道。女僕抱著她的伴從上樓,她最後看見的是「西寶」在嚼著什麼。

  韓森打開後門,喜兒憂心忡忡地走出冷風刺骨的屋外。淚水又湧上她眼中。

  起初她眼前一片模糊,除了一片白茫茫外什麼也看不到。她命令眼淚停止流下,至少她還是有自尊的。她昂起下巴試著看清楚些,四周的一切仍是覆雪的白。但在馬廄敞開的門口卻有一部閃閃發亮的黑雪橇,詹姆正坐在駕駛座上,亞力則站在它旁邊。

  她愣住了,完全不曾察覺自己臉上綻放的喜悅之情。

  亞力的藍眼中閃過一抹愉悅。她原本期待的是怒氣,是一頓訓誡、非難、痛罵,而不是她的夢想成真。但比雪橇、比掛在馬隊上的鈴鐺,比她不會被驅逐的事實更棒的是,她丈夫臉上那暗示著道歉似的神色。

  「妳打算在那兒站一整個早上,或是要乘雪橇兜風呢?」他拉開有銅把的雪橇門。

  她匆匆走下台階,亞力沒牽她的手,而是直接將她抱上座位。她的心臟一下子加速跳動起來。待她整好外套及裙襬後,亞力隨即在她身邊坐下,手臂擱在座位的靠背上。他俯望著她。「準備好了嗎?」

  她仰頭望著他,渾然不覺她臉上正煥發著興奮、愛與釋然。他注視她片刻,沈默而深思地似乎想說什麼重要的話。她偏著頭試著讀出他的思緒,但從他臉上她什麼也看不出來。

  「上哪兒去呢,閣下?」

  喜兒抬頭,詹姆正一臉迫不及待呢。

  「公園。」亞力答道,他的手擱在她肩上。

  鞭子凌空劃過,雪橇開始在覆雪的車道上向前滑動。

  改變

  「受辱的人,奮起吧!」

  ──《馬克白》威廉·莎士比亞

  第十七章

  與平時充斥著小販們的叫賣聲、笛子與手風琴的樂聲、嘎嘎的車輪聲、達達的馬蹄聲的倫敦,今天卻是安靜得出奇,連海德公園裡也杳無人跡。

  車道兩旁成排的橡樹像罩了厚羊毛毯似地彎下身來。馬隊的蹄聲為雪吞沒,冰冷的空氣中鈴鐺清脆地響起,只是它仍不及貝爾摩公爵夫人美妙的笑聲迷人。

  「看,亞力!這裡只有我們呢!」

  「我知道。」

  喜兒在座位上傾身望著位於城中央這一大片皚皚的白雪。「它真是教人屏息。」

  「什麼?沒有人在這兒的事實嗎?」他的表情告訴她很少有什麼事能教貝爾摩公爵屏息的。

  「不是。」她朝四週一揮手。「是這個!」接著她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根本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看看你的周圍,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雪。」

  「還有呢?」

  「更多的雪。」

  「還有呢?」她著惱地歎口氣道。

  「公園。」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腿上的暖手筒,納悶著什麼樣的人會只看見事物的表面。她望著一臉肅然的他,知道那冰冷的外表下藏著另一個人,因為她曾數度見過。事實上,她懷疑那正是她對亞力的第一印象:一個被鎖住的靈魂。感覺上幾乎像是知道如何生活,彷彿他無法適應,便將自己孤立起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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