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個人都沉默著,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又過了幾分鐘後,提文說道:「我不想惹上帝生氣,牠生氣時就會下大雨,製造洪水、火球和毒螞蟻。」他轉向喜兒,突然變得若有所思。「樹上的螞蟻──它們是毒螞蟻嗎?」
「什麼螞蟻?」亞力渾身一僵並立刻退開樹幹,皺著眉並拍拍袖子。
「就是那些螞蟻嘛。」提文站起來走近樹幹,鼻子幾乎貼了上去。「螞蟻呢?」
喜兒直盯著她的鞋尖。
「樹的這邊有好多好多螞蟻的,對不對,喜兒?」
「嗯?」
「喜兒,螞蟻呢?」
「是的,告訴我們螞蟻在哪兒。」亞力走過來站在她旁邊。
提文搔搔頭繞著樹走。當他走到另一邊時,亞力湊向她,他還沒開口她便知道自己被逮到了。「我認得那種表情,小蘇格蘭。妳把螞蟻怎麼了?」
她驕傲地抬高下巴並匆匆低語道:「我把它們變到華太太的行李內,還有一些在她背上,連同一些黑色的蜘蛛、甲蟲和蚊子。」
他的視線轉向剛剛出發的馬車,她也望過去,兩人一起看著不斷拍打她的背的華太太與她的行李消失在下坡的路上。
亞力轉身大笑。
提文驚訝而高興得臉色一亮。「海豹!」他左看右看地搜尋著四周。「我聽見海豹的聲音。」
喜兒用一手擋住她的微笑,但看向突然住了嘴的亞力時,她便知道自己並沒有掩飾得太好。「我想你聽見的是亞力的笑聲,那可是比海豹更稀罕的聲音呢。」
兄弟倆注視彼此。亞力仍堅決地閉著嘴,用臉上惱怒的表情來掩飾看來是尷尬的情緒,但這時緹文卻湊過去幾乎是與他鼻子對鼻子地研究亞力,彷彿在找藏起來的海豹似的。
看一眼提文的臉,亞大又笑了起來。
「是你!」提文睜大雙眼,由亞力看向喜兒再看回亞力。
她拍拍提文的手臂。「你得原諒他。他有些生疏,但是多練習練習就會好了。」
亞力臉色一整,尊貴的公爵又出現了。「我笑的方式究竟有什麼不對的?」
喜兒與提文面面相覷,提文轉轉眼珠子。她忍住笑意並無辜地說道:「沒有。」
「亞力,你的臉又扭曲了。你需要樹,快過來。」提文招手要亞力過去樹旁。
喜兒笑了。「他的臉幾乎都是那樣的。」
亞力又是一僵。「那是什麼鬼意思?」
「只是說你老在皺眉而且從不微笑。」
「荒唐。」
「不,是真的。」
亞力似乎又想說什麼,但是她打斷他。「我們被雪困在客棧時你就不肯微笑,還說我傻。」
他看提文一眼,一會兒後露出了牙齒。「好了,妳高興了吧?」
「高興什麼?」
「我在微笑啦。」
「你是嗎?」喜兒退一步仔細看著。「真的?」
「是的。」他緊繃地答道。
喜兒上前,直到距離他的臉不過數吋。她仰頭打量著他,他臉上沒有半點兒愉快,看起來倒像是高地上得了牙關緊閉症的狼。她緩緩伸手將他的嘴角往上提。
「妳在幹麼?」他自咬著的牙關間說道。
「實驗。」她歪著頭這邊瞧那邊瞧。亞力一副震驚的樣子──這八成也是他隨她弄的原因,直到提文慢慢走過來看著他們兩個。
她無法自制地將亞力的嘴角往下拉,提文搖搖頭,她忍住笑又把它扳回去。
「你覺得如何呢?」她不理會她丈夫復仇似地瞇起的眼睛。
提文湊近亞力的臉並深思地眨眨眼睛。好半晌後,他才說道:「我的臉沒他的好看,但我想微笑倒挺像的。」提文咧開嘴,一會兒後他溫和的笑聲便混在一個蘇格蘭輕笑聲與一個粗啞、遭遺忘已久的大笑聲中了。
笑聲降臨了貝爾摩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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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力!」喜兒絆了一下並感覺自己在跌倒。
她丈夫強壯的胳臂攫住她的腰。「我接住妳了。」
她釋然地深呼吸一下,然後雙手藉機緩緩伸向他的胸膛和肩膀。「如果你要我戴這眼罩,那你最好放慢速度或是抱我。」
「這樣的話」
她聽得出他話中的笑意,接著她便在他的臂彎裡了。和往常一樣,她歎口氣並將頭倚在他溫暖的頸間,使她的感官充滿他的氣息。「噢,我的天,你這件事做得真好。」
「有人告訴過我了。」
「我們要上哪兒去?」
「那是個驚喜。」
「我知道,你說過了。」
「那就別再刺探了。」
「我不願你覺得無聊嘛。」
「相信我,小蘇格蘭。打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我從沒覺得無聊過。」
「你又來了。」
「什麼?」
「設法改變話題。」
他不作聲。
「我還是很妤奇。」
「潘朵拉也是。」
「我不確定我喜歡這種比較。」她試著在語氣中加入惱怒,但連她自己都聽得出其中的快活。她和亞力一樣喜歡他們之間的拌嘴,這是他們關係中新增的一頁,兩人同樣樂此不疲。沉默片刻後,她自顧自地微笑起來。「我可以施一個咒語讓你告訴我。」
「我可以把妳丟下樓梯。」
「啊,但是你不會的。」
「妳這麼確定?」
是的,她想道,我確定。她的希望全都回來了,而且她更相信她已得到一小部分他的心。他則擁有她的全部。
「如果你把我丟下去,我也可以用咒語把自己變得安全落地。」她裝模作樣地說道。
「請別使用那個字眼。」
「什麼字?」
「變。」
「為什麼不行?」
「它使我兩腳發冷。」
「亞力!你說了一個笑話耶!」
他咕噥著什麼,一會兒後又說道:「說到妳的法術,如果妳敢再把我弄到半空中──」
「噢,我沒為倫敦最後一晚的事道歉過嗎?」
他抱著她穿過一扇門。「不,妳沒有,但我也沒有」
她感覺晚風涼涼地拂過她的皮膚。
「直到現在。」他說完並將她放回地上,再鬆開他用來蒙住她眼睛的領巾。
眼罩移開後,她不禁屏住氣息。「噢,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