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堡中除了首族的人之外,其它妖怪雖有人的形體,但更多原形其實就像絲綢上所繪的那般。
她心頭狂跳,震驚的看著雲娘,喉嚨乾啞的說:「那是神話。」
雲娘依然沒有給予正面的回應,只再道:「大部分的人種都在那一場災難中死盡死絕,只有其中一種,因為生命週期短暫,是以能在短期內快速生育成長而大量的生存下來,那種人就是現在的人。而其它的人種,就算沒死在那場戰爭中,也在之後的災難裡死去,剩下的少之又少,加上多數生命週期都極為漫長,雖然還有倖存者,但要孕育下一代卻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因此,幾乎死絕了。」
她有些震懾,「但你們……」
「我說是幾乎,也就是說這其中當然還有活下來的。」雲娘深吸了口氣,穩定了心神,再道:「那些人,因為有著特殊的異能,加上長命和豐富的知識,於是一部分幫助人的,就被人供奉為神,另一部分興風作浪、危害生命的,就被人稱做妖。」
小宛不自覺地握緊了拳。
雲娘握著溫熱的杯,看著冉冉上升的熱氣,輕聲道:「在久遠以前,他曾被人供奉為神,人們喚他--」
「應龍。」小宛喉嚨緊縮,吐出這兩個字。
雲娘聞言一愣,頗驚訝地抬苜,「你知道?」
這些年,這女孩總是倔強的不肯開口問一些問題,而堡中的人也沒人敢直呼爺的名諱,她一直以為小宛不知道。
「那晚……」小宛猶豫了一下,才答:「黑蛟喊過這名。」
「原來……」風吹拂起她雪白的發,讓她看來更顯朦朧。雲娘幽幽一歎,道:「戰爭其實一直持續著。從那第一場幾乎毀滅天地的征戰後,即使各人種幾近死絕,但能力最強的那支,紛爭一直沒停過,仇恨在一代代中不斷加深,那支生命週期最短但人數最多的人種,被立場不同的神怪利用。他……原本是中立的……」
「原本是什麼意思?」小宛心一緊,脫口問道。
雲娘看著她,色澤極淡的瞳仁閃過一絲苦痛,「他曾是受人尊崇的神祇,我只是要你知道,原來的他並非那般冷酷無情。」
雲娘深吸了口氣,才道:「他只是……太驕傲了……」
第二章
他只是太驕傲了。
小宛在中庭舞動著彎刀,一招一式皆是力與美的結合,晶瑩的汗珠滲出肌膚,在拳腳間揮灑至半空。
她一個翻躍,在空中挺腰,閃電般揮刀直砍。
庭中木頭人的假頭應聲而斷。
戰爭一直持續著。
左臂因方纔的激烈運動隱隱發麻作痛,她收刀,微喘著氣,看著那兀自滾到角落的木頭,腦海裡卻全是雲娘早上所說的話……
「當年他為了不讓爭戰擴及仰賴他的人們,他和軒轅氏達成了聯姻協議,選擇了站在較有利的北方,助軒轅氏攻打南方的蚩尤。但是在與蚩尤的對戰中,從沒輸過的他輸了。」
聽到「聯姻」這兩個字,小宛不覺一顫,只覺心頭一陣刺痛。
雲娘輕啜口熱茶,輕聲訴說著那段久遠以前的故事,「那次的戰敗其實有一半以上原因是出在軒轅氏的人起了內訌,不願被一個外來的將領指使。但即使如此,對於輸給一個混種的半妖,他感到非常的忿怒,那對他來說,是種恥辱。之後沒有多久,本該許配給他的軒轅魃,為了蚩尤要求停戰,就在所有將領都在場的會議上……」
小宛抿緊了唇,為了自己,也為當年的他感到痛心。
「這件事更加羞辱了他,加深了他的怒火和報復心。他策動了另一次攻擊,利用了魃的異能,焚燬了一切,打敗了蚩尤。但事情並未這樣就結束,軒轅氏得到了他要的豐功偉業,帶著族人回崑崙去了,魃沒有,應龍也沒有。」
「為什麼?」
「因為他不想讓蚩尤有任何輪迴的機會,不想讓那兩個人有再見面的可能……」
雲娘的話在腦海中迴盪,小宛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烈日當空。
一滴汗自她的臉頰滴下,她心痛得無法自已。
一聲尖嘯突兀地從堡外森林裡響起,嘯音銳利地劃破晴空,告知情況的緊急。她猛地口神,握緊彎刀,腳一點地便往外飛射而去,臨到門口,兩名黑衣人卻閃身而出,擋住了她的去路。
「讓開。」她冷聲斥喝。
「爺吩咐白姑娘好好養傷。」其中一名黑衣人陰氣沉沉的開口,「外頭的事,琅琊自會處理。」
她臉一沉,緊握刀柄,怒目瞪視著他們,下一瞬,倏地收刀轉身走回屋裡去,且確定了一件事--他不信任她。
也許從來都沒信任過。
她苦笑,不知道自己憑什麼以為他會給她他的信任,她充其量只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一個被他撿回來打發時間的玩具。
※ ※ ※
午後,天又變陰了。
她知道那絕對和中午堡外那場騷動脫不了關係,更曉得來犯的人十之八九就是黑蛟,雲娘在早上曾一併解釋了黑蛟和軒轅魃的關係--就算未曾聽過這一段,她光看那天晚上黑蛟的反應,也清楚知道他一定會來救這名女子。
軒轅魃。
一個和她有著同一張臉的女子。
佇立在銅鏡前,小宛伸手撫觸自己在平滑銅鏡中的容顏,憶起多年前的那一個下午。
在一早上的武術操練後,她溜進綠苑,躲在綠葉花叢中默默包紮自己的傷口,直到徐徐的暖風讓她放鬆下來,逐漸睡去。
她似乎聽見遠處雲娘尋她的叫喚,她沒應聲,只是疲累的屈服於睡魔。
恍惚中,一道黑影遮去日光,她原以為是烏雲,卻仍貪戀那難得沒有夢魘的好睡,想說等到雨真的滴落了再起身回房。
可雨水始終沒有滴落,等她轉醒時,早已入夜,但綠苑卻溫暖如春。
她在地上發現他的腳印,腳印中被踩扁的雜草顯示他站在那兒許久。
她一直懷疑他在那兒幹嘛,為什麼不罰她?為什麼不叫醒她?現在才曉得他是在看,透過她的臉,看另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