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小宛。」
「嗯?」
「你訂親了嗎?」
「沒有。」
「我有些怕……」
「怕?怕什麼?」
「……應龍。」
小宛回過頭,有些微訝的看著魃。
應龍。
兩個字,像是禁忌般迴盪在空氣中。
魃低著頭,像是沒說過剛剛那句話一樣,只是努力地與身上層層的衣裳和衣帶糾纏,試了幾次都無法將那些衣裙穿好。
她不知為何總無法自己穿好,卻又老愛自己動手。
小宛走到她身旁,替她鬆開綁歪了的衣帶,將她的長髮從單衣裡拉出來,重新替她穿好衣。
「他……不是對你很好?」她幫她整理長髮,邊輕聲問。
「嗯……可是……」魃輕蹙秀眉,從銅鏡裡看著小宛,好半晌才囁嚅地道:「他……臉上有時候會出現很可怕的表情……」
小宛聞言只能苦笑。
「我不懂他為什麼想娶我。」她一臉納悶的表情。
「你們訂了親。」小宛垂下眼臉,拿起木梳替她整理長髮,啞聲道:「況且,他愛你……」
「你怎麼知道?」她倏地回過頭來,臉上滿是好奇和不安。
小宛壓下心頭苦澀,強扯出一記安撫的笑,「我看他對人都不苟言笑,只有在面對你時,臉色才會和緩些。」
魃睜大了眼,脫口就道:「那樣叫和緩?」
「呃……」小宛尷尬的想再替他說話,可卻怎樣也不覺得那傢伙的臉有和緩到哪去。
「你知道,我有時候挺納悶被他看到的東西,怎麼沒結冰呢?」魃小小聲的補充。
「說的……也是……」小宛語音一樣很輕,忍不住同意。
想起他的表情,兩人對看一眼,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
「啊,我第一次看你笑呢。」魃笑著笑著,突然看著小宛開口。
小宛微微一愣,笑容淡去,她垂下眉目,有點尷尬的道:「是嗎?」
「嗯。」魑點頭,微蹙起了眉,「你為何不常笑呢?」
小宛強扯出一記笑,抬首看著她,「我這不是在笑了?」
魃並未就這樣被打發,只是正色的凝望著地,直到小宛強扯出來的笑臉再撐不下去。
「是不是……」魃遲疑的開了口,輕問:「我以前對你不好?」
「沒這回事。」小宛吃了一驚,「你怎會這麼想?」
「我並不清楚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只知道你是我表妹,我是應龍未過門的妻;我醒來之後,知道家裡的人都已死去,只剩下你和我。我記不得以前的事,對於爹娘的過世,不懂得傷心,但想必你很難過,所以我不敢多提。我以為日子久了,你終會提起,但你一次也……」她說著說著低下了頭,小聲的道:「然後我醒來後也從沒見你笑過,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不討你喜……」
「不是……你想太多了。」見她有些落寞,小宛頓了一下,忙找了個借口道:「我只是……其實我們雖是表親,但過去並未住在一起,直到家里長輩共聚出遊時意外身亡,所以難免生疏。當時,爺聽聞消息,才派人提前迎親,還是你堅持要我一塊兒來的,要不我可能此刻還無依無靠的在餓肚子呢。」
「真的嗎?」魃提振了下精神,好奇的問。
「嗯。只是來此途中未料又遭山賊,連最後跟著我們的家僕都一塊兒遇難,我心中難受,所以才……」
「那你不是討厭我?」魃提著心頭怯怯問。
小宛愣看著她,心下微微一刺,嘴裡卻回答出標準答案:「當然不是。」
「太好了。」魃鬆了好大一口氣,撫著心口,露出甜美笑容。「小宛,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咱們的故鄉是什麼樣子的?」
「呃……」小宛僵住,看她如此熱切,只能思索曾見過的景物。金色的水光浮現眼前,她開口就道:「咱們家鄉在湘水畔,江上帆影點點,常有船帆來往,每到黃昏,一切皆染成金黃……」
「真的嗎?」魃興奮的湊了過來。
「嗯。」她輕聲說著,有些出神的道:「夕陽向晚時,在江畔走著,和風徐徐吹來,仿若人間仙境,讓人忘了世俗的一切雜念……」
「聽起來好漂亮。」魃的小臉滿是羨慕。
「是漂亮呀。」小宛垂首,輕聲低喃著。
看著自己的手,她想起那天他在江畔牽著自己的手。
他大大的手裹著她的,掌心透著暖烘烘的溫熱。
他和她,當時看來就和附近用完晚膳出來江畔散步的夫婦沒啥兩樣。雖然她明知那只是他刻意裝出來的假象,他當時心神全不在身旁,她仍覺得心好暖、好暖……
「小宛、小宛--」
「啊?」她回神,只見魃又一臉擔憂。
「你……是不是想家?」
家?她哪來的家?
一時間,她完全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啞口看著魃。
※ ※ ※
黑色的血。
迴廊上,黑色的血跡點點。
黑血來自一身黑衣打扮的人,他扶著廊柱,嘔出更多的黑血。
琅琊?
遠遠看見他,小宛一挑眉,警戒地停下了腳步,卻忘了拉住身旁的魃。
「你沒事吧?」她匆匆跑上前去,一臉關心。
小宛讓她嚇了一跳,緊急飛奔跟上,差點來不及擋住琅琊回身那記旋風。他悶哼一聲,臉色更白,在看清來人之後,才未再攻出下一招。
魃伸手探向他的腕,幾乎是習慣性的把起脈來,回首看著小宛便道:「他傷了心肺,血滯胸中,需先順氣回血。」她迅速抓下發上髮簪,又伸手向小宛要:「簪於借一下。」
小宛愣了下,不知道魃怎知把脈,不過還是依言取下髮簪。
魃抓了金簪,反手便往琅琊胸口穴道插去。
「做什麼--」琅琊雙眼一睜,欲動手,卻被小宛制住。
小宛給他一記冷眼,警告他不准出手。
「你放心,我只是幫你打通血脈。」魃一臉嚴肅,「此血不順,你三天內必吐血而亡!」
她肅目聖潔的神情教琅琊一震,沒來由的放下了手,不再掙扎。
魃見狀,不再浪費時間,連續紮了他幾針胸口大穴,再替他推拿順氣,半晌後,琅琊吐出大量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