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沒有力氣將眼睛睜大開,也沒有力氣多想,只能眷戀著那如棉花般柔軟的夢境。
她睡著,有時候感覺有人坐在她身邊,有人握著她的手,有人輕輕地撫過她的眉眼。
有人總是在一個奇妙的時間到來,沉睡在夢裡的她,居然盼望著永遠不要醒來。
不行,家國未復,殿下至今生死未明,她怎麼能貪圖夢裡的安逸,而遲遲不肯醒來?
她的性命是許多人用鮮血換來的,復國是她活著的惟一理由,是把她從雪月變成平揚公主的原因哪!
她幽幽的睜開眼睛,還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但是馬上就感覺到有一雙溫熱的手,飛快的放開她的柔荑。
她疑惑地看著兀自晃動的窗扇。
剛剛……似乎有個人影從那裡躍了出去。
是錯覺嗎?
「公主?」
巧兒端著藥進門,看見她居然從床上坐起來,連忙放下藥,奔過來扶著。
「小心哪!別碰疼了傷口。」她細心的攙著她,溫柔的說。
她迷惑的看她,「你是……」
「奴婢叫巧兒,是皇上命奴婢來伺候公主的。」
皇上?
她模糊的想起,那日自己似乎傷重不支而暈倒,「我……我睡了很久嗎?」
「十來天。」
她驚呼一聲,「什麼?!我真的睡了這麼久?」糟了,她誤事了!
「公主,是御醫用藥讓你休息調養的。」
「不行!」她掙扎著要下床,「我要見皇上。」她這麼一動,牽扯了傷口,痛得她又坐回床上去。
「公主!」巧兒急道,「你別急,讓奴婢去通報皇上一聲。」
「不,你不懂,我不能再等了。」
兩人正在僵持時,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是內侍通報的聲音,「皇上駕到。」
巧兒嚇了一跳,都已經這麼晚了,皇上怎麼會突然來!況且這幾天來,他根本沒踏入沁心閣一步,怎麼會選在這個時間來探視公主!
還那麼的巧,公主剛好也醒了。
「奴婢叩見皇上。」
段智暉一揮手,「起來吧。人醒了?」
「是的,剛醒。」
他一進門就看見雪月坐在榻邊,穿著一件淺綠花襖配上一條素白羅裙,柔順的黑髮披在腰上,膚色細膩白皙,蒼白得有點不正常的感覺,深邃的黑眸在彎彎的眉毛下閃著動人的神韻,挺直的鼻樑和薄薄的嘴唇,都具有動人的美。
這是他第一次打量她的模樣,原來趙蘭芷是這麼一個蒼白、美麗的少女。
他的眼光跟她接觸了,他明明看見她,還故意問她醒了沒,簡直是虛偽的太過可惡了。
雪月調轉了目光,定定的看著遠處的某一點,就是不看他。
「公主,覺得好些了嗎?」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對她的視而不見和刻意不行禮的舉動,覺得有些惱怒。
過去數十天來,每晚他都在夜色的掩映下,飛簷走壁地來探視她,自古以來有哪一個九五之尊去看自己未來的皇后需要偷偷摸摸的?
也因此,她一醒來他馬上就知道了,而且還差點被她逮個正著,如果不是他的身法利落,當她一醒過來時,發現他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他會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總不能說因為她閉著眼睛的樣子很迷人吧?
雪月看都不看他,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眾人將所有的希望放在她身上,用生命來維護她的周全,而她竟然無能到無法可施。
眼淚毫無預警的落了下來,襯著她白玉般的臉頰顯得更加的晶瑩。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湧了出來,在燭光的映照下,那些淚珠就像珍珠似的,散發著晶瑩的光澤。
她居然在他面前流淚、示弱了?
他以為像趙蘭芷如此強勢的女子,是跟眼淚無緣的。
「你居然會流淚?」
一聽段智暉這麼說,顯然譏諷的意味大於其他,難道他以為所有的人都像他那般無情無義、無血無淚?
她氣憤的轉過頭,連忙伸手抹去眼淚,但那美麗的淚珠卻仍是不斷的落下。
他伸手輕拉住她,「別抹眼淚……朕喜歡你流淚的樣子。」
雪月甩開他的手,「我流淚不是為了取悅無道君主。」
「你就是不能停止攻擊朕。」搖搖頭,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忍耐的神色。
要是換做其他嬪妃,他早就拂袖而去,絕沒這麼大的耐性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她的無禮。
不同的是,趙蘭芷是他未來的妻子。
「等你成為一個萬世明主後,得到的就會是讚賞,而不是攻擊。」
他強忍著怒氣,「要成為一個萬世明主,想必要先發兵北朝,替趙家皇室收復國土?」
「沒錯,如果你還有一點人性、良知的話,就應該這麼做。」她無視於他眼裡的怒意。她不怕死,她甚至想觸怒他以求一死!
「很可惜的。」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朕要讓你失望了。」
「你在乎嗎?你在乎我怎麼看你嗎?」她悲憤的一吐怨氣,「你是個背信忘義的無恥小人,你剽竊了大理段家高貴的精神和聖潔的靈魂,你不配姓段,你的行為污蔑了這個姓,你更不配當一國之君!」
「你……」忍耐到達極限,段智暉猛然揚起手來,高高的舉在半空中。
她仰著頭,「殺了我!」
他深吸了幾口氣,平息即將失控的情緒,「不要再挑戰朕的耐性,殺一個人對一個無恥小人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我不懷疑你能輕易地做到。」
「趙蘭芷,再警告你一次,不需要你來教朕怎麼當一國之君!」他衣袖一甩,冷聲道:「你的皇后之位,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穩當。」
雪月冷笑,「想必我的性命也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安全。」
「是的,」一咬牙,他深深的看著她,「希望你的語言和你的思慮一樣清晰,別再觸怒朕。」
她那無懼的聖潔更增加她的美麗,依然蒼白但卻艷光逼人。
他憤怒的轉身離去,頭一次覺得受挫,而且還是敗在一個重傷的女子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