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軻好笑的看著盤中的面,「台式炒麵?我又不是沒去過台灣,這是台灣哪個地方的炒麵?」
「家傳食譜,媽媽的口味。」
靖藍顯然不覺得這樣一盤炒麵有什麼不對,已經悠然自在的吃了起來。
易軻夾起一小口,懷疑的送進嘴裡。雖然外觀有待改進,但味道還真不差。
「媽媽的口味?妳不是從小就沒母親,哪裡學得到這種炒麵技術?」
易軻一句玩笑話,卻觸動了靖藍的心緒,她用筷子捲著面,遲疑的開口:「我的娘家……是什麼樣子?我在上海搞飛機、出車禍,我的爸媽難道都無動於衷嗎?」
「他們都過世了。」看到靖藍臉上掃過的陰影,易軻第一次同情她。「妳媽在妳還未滿週歲就離開了,五歲那年妳爸再娶,妳跟繼母處得不好,國中開始就住校;十七歲妳爸過世,雖然給妳留了一點錢,讓妳生活無憂,只是從此就沒有親人了。」
靖藍還在吃著面,但一口面卻吃了有五分鐘之久……
半晌,她才抬頭勉強一笑,「是這樣嗎?怎麼跟我腦中想得有差別?我的記憶裡沒有爸爸,卻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媽媽;我甚至……還有一些點點滴滴的片段,好像看到她的容貌、眼淚……」
「也許這是一種希望的投射吧!」雖然同情,但易軻還是冷靜的點醒她,「因為不曾擁有,所以在新的記憶中重新編造。」
「是嗎?」靖藍有氣無力的回答。「你下午會不會去看寶姨?我可以跟你去嗎?我的記憶裡沒有上海,可以重新看一看嗎?」
易軻沒有拒絕,只是低頭吃完他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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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車內看到的景象也只是浮光掠影掃過眼前,但靖藍這次總算看到上海的面貌了。易軻這一趟旅程還算有耐心,不但為靖藍講解了方位、道路,還指了最有名的東方明珠高塔和金茂大樓給她看。
易軻今天的臉上多了一副暗紅色的寬邊眼鏡,這讓他看來不像在家裡那樣冷峻,靖藍也覺得他順眼了一點。
靖藍伸長了脖子,像小學生郊遊一樣好奇的東張西望,難掩興奮的說:「真像在台北看新光三越一樣!聽說上面可以喝咖啡?」
易軻居然沒有拒絕。「只要妳想去,我們可以上去晃晃;還可以到金茂凱悅的五十六樓吃飯,到八十七樓九重天喝酒,到外灘去散步……」
靖藍聽不出這些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嘲諷,但是面無表情的易軻看來還是挺嚇人的,她的心頓時涼了大半截。
「要是你不高興,不去也罷!」靖藍悶悶不樂的說:「是不是這些地方你以前都帶……我去過,怕觸景傷情?」
易軻沉默不語。
他注意到靖藍有時說起「我」這個字都會停頓一下,似乎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認定自己就是蘇靖藍……
他們先去醫院探望寶姨,當他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著名的不夜城洋場風華才剛透出甦醒的端倪,上海的夜色還在欲語還休的嬌態中。
寶姨的腰並沒有大礙,可是魏子皓卻堅持要她在醫院休息幾天;寶姨極度不情願,幾度跟自己的兒子拌起嘴來。
「跟你說我沒事了嘛!不過就扭了腰,穿上護腰不就得了?非得大驚小怪得來住院嗎?又不是快死了!」
「扭了腰事小,沒調理好事大。」沒想到脾氣看來溫和的魏子皓,竟然也有火爆的一面。「誰不知道妳回去又跟個陀螺一樣每天瞎轉?一間屋子不過三、四個人,也值得妳這樣掛念不下?」
遇到這種情形,一家之主的易軻和脾氣最剛硬的魏叔反而都束手無策;易軻雖然幫著魏子皓說話,可是聽起來好像沒什麼說服力。
靖藍覺得這些男人有點笨,問題根本不在易軻沒人照料,而是寶姨在擔心她會圖謀不軌吧!
所以她還是在魏子皓幾近發飆的空檔介入了話題,以一種輕鬆平淡的語氣說:
「寶姨啊∼∼我要是妳兒子,心裡也一定不平衡!妳全年無休照料易軻,現在妳兒子想讓妳休息幾天,照顧一下媽媽妳都不肯,看起來好像親生的兒子比較不值錢。」
靖藍一席話讓四個人全閉了嘴,魏子皓更是一臉鐵青緊緊抿著唇。
靖藍笑一笑,緩和氣氛道:「妳不用擔心,易軻也不用擔心我,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我的手藝雖然沒妳好,但保證不會下毒;而且,想把易軻賣掉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吧?」
易軻忍不住偷偷的笑了,心裡雖然懷疑靖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機靈,卻明白她說到重點了。
「不用擔心我,寶姨,我能照顧自己的。妳就留下來休息幾天,就算家裡亂一些,也不是什麼大事吧?」易軻也開口道。
折騰一整天,寶姨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讓步,答應在醫院住幾天;卻還是不放心的對靖藍叮嚀了一些注意事項,包括易軻的習慣喜好。靖藍雖然含笑聽了:心裡卻懷疑她要能記住這麼多細節才怪!
離開寶姨的病房,魏子皓頤便替靖藍做身體檢查,她腿骨復元的狀況還算不錯,只要不出大狀況,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
他也拆了靖藍額頭上的紗布,疤痕像把歪歪扭扭的彎刀。魏子皓的手法不錯,縫得很細,他說只要耐心的貼美容膠帶,包管以後看不出傷痕。
靖藍疑惑的盯著鏡子裡的傷痕,外表上的傷痕這麼容易復元,可是被頭骨保護下的腦袋,卻仍然沒有絲毫進展……她的目光與魏子皓在鏡中相遇,魏子皓卻不知為什麼刻意的閃開了。
魏子皓有話想對靖藍說,但礙於易軻在場,終究還是沒把話說出口,他改為表示要和易軻談一談,請靖藍先到花園中等。
靖藍猜想大概他們有事要協調,所以也沒表示異議,逕自走到花園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