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李君蘭伸手撫著他的頭,黎子維則把臉埋到媽媽的掌中。
黎李君蘭帶著微笑閉上了眼,表情相當柔和慈祥。
心電圖的屏幕從高高低低的曲線,變成了毫無變化的一直線。
謝凌凌胸口一慟,她雙膝一軟,跪在婆婆的床邊,啜泣終於化成了無法自制的哭聲,飄散在整個房間。
黎子維驀然抬起頭,看向媽媽的臉。
「媽……媽?」黎子維面無血色地觸著媽媽的臉,輕喚著她。
他回頭看著心電圖,上頭平直的一條直線像把劍,狠狠地剌入他的心裡。
黎子維悍然搖著頭,飛快地回頭看著媽媽沒有生息的臉龐,緩緩地伸出手探至媽媽的鼻端下方--
沒有呼吸!
「媽--媽……媽……」黎子維霍然趴上床邊,牢牢地抱著媽媽,不停地低聲喚著她。
謝凌凌看著他劇烈顫抖的背影,她從背後抱住他的肩膀,哭得視線一片模糊。
死亡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她以為婆婆的精神變好了,應該可以多撐一陣子的。
謝凌凌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身前的他仍然不停地顫抖著,而她的聲音也已然干嗄。
此時,醫生上前了一步,向他們低聲解釋大致的情形,黎子維充耳未聞,只是怔怔地看著媽媽。
謝凌凌掐著手臂,命令自己忍住哭意。在聽完醫生的說明後,她挺直身子,主動送醫生和護士走出房門。
回到房內,她站在床邊看著黎子維,他像座被詛咒的雕像,定定地佇在原地,而婆婆靜謐的表情卻像是在沈睡之中,只是那雙慈祥的眼卻永遠不會再睜開了。
謝凌凌別過頭,淚水再度汩汩地流出。
流乾了淚水,她強打起精神,打了通電話給黎子維的秘書,請她聯絡並處理一些後事的相關事項。
掛斷電話,黎子維仍然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邊,看著媽媽。
謝凌凌拿過一杯水強迫他喝下,拉了把椅子強迫他坐下,他都像個傀儡一樣地由她擺佈。
直到禮儀社的人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神情肅穆地站在門口,黎子維才算清醒了過來。
「你們想做什麼!」黎子維像被電到一樣地彈起身,對著門口大吼出聲。
謝凌凌鼻頭一酸,知道現實開始進到他的腦子裡了。
「黎先生,請你節哀順變。我們是來替黎老夫人處理後事的。」帶頭的主管對黎子維誠懇地鞠了個躬。
「滾開!」黎子維咆哮出聲,狂亂的眼神像是要致人於死地。
「他們是我請來幫忙的。」謝凌凌扶著他的手臂,想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我不需要什麼人幫忙!」黎子維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債張的肌肉堅硬如石。
「你難道不想讓媽媽的往生路走得平靜一些嗎?」她擋在他面前,用最柔和的語氣對他說道。
「我不許任何人帶走她!」黎子維大吼大叫著,扭曲的五官有如發狂的獸,暴戾的指爪則是直接掃入她的肩膀。
謝凌凌忍住痛楚,她一手按住他的胸口,同時回頭對禮儀社的人說道:「請你們先離開一下,好嗎?」
禮儀社的人緩緩關上了門。
「妳搞什麼鬼?不要以為媽媽疼妳,妳就可以為所欲為、自作主張……」黎子維扳開她的手,固守在媽媽的床邊,一臉要和人拚命的表情。
「子維,媽媽是個喜歡乾淨整潔的人,你忘了她替自己準備了一套深藍色旗袍嗎?我們應該……應該幫她換上的……」謝凌凌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在淚水中把話說完,只是話到最後還是泣不成聲。
「我不要幫她換上旗袍……」換上那套旗袍,就是真的承認媽媽再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了。
「你以為我想嗎?」她對著他大吼出聲了。「我也難過、我也痛不欲生啊!」
「那妳為什麼還叫人帶走她?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准動媽!」黎子維瞪著她淚眼婆娑的樣子,卻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咆哮。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可理喻,但他不想克制自己,發脾氣至少可以讓他不要那麼難受。
「黎子維,你給我閉嘴,聽我說話!」謝凌凌踮起腳尖,抓住他的領子,強迫他看著她。
黎子維一語不發,兀自兇惡地瞪著她。
「讓媽媽安心地走吧。你忘了媽媽提過,她希望有師父誦經陪著她走向光明嗎?難道媽媽離開了,你就不打算實現她的希望了嗎?」她紅著眼眶,口氣急促地說道。
黎子維咬緊牙根,像顆洩了氣的氣球,頹然地癱在椅子上。他抱著自己的頭,猛烈地縱聲大哭,強壯的肩臂顫抖得近乎痙攣。
謝凌凌張開雙臂擁住他的身子,把臉埋入他的頸間,為自己汲取一些勇氣。
她不是不讓他悲傷,她是在想辦法讓他不要那麼悲傷啊!
如果媽媽的屍體再不處理,等到面貌變了、溫度變了。那麼,他眼裡的媽媽只會讓他更難過而已。
「媽媽……還交代過什麼?」黎子維抬起滿是血絲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媽媽。
「我記住的部分,我都會告訴禮儀社的人,請他們處理。」她鬆了口氣,知道他已經願意妥協了。「你要坐在這裡陪媽媽嗎?」
「我要待在這裡。」他點頭。
「他們是來幫媽媽完成最後心願的人,你保證不會再讓他們為難?」她將他凌亂的髮絲全撥到腦後,認真地看著他。
「我保證不為難他們,但是我要陪著媽媽。」黎子維起身走回媽媽身邊的座位,輕輕握住了媽媽的手。
謝凌凌深吸了一口氣,不許自己再流淚。她擦乾了淚水,堅強地走出婆婆的房間,處理著婆婆的後事。
她也難過,可她會為了黎子維而堅強。
儘管,她實在不知道,在沒有婆婆參與他們的生活之後,他們的生活會不會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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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凌知道婆婆喜歡莊重素雅的感覺。
所以,在告別式的會場上,弔唁座位及靈堂的前方全都佈置了新鮮的黃玫瑰與白玫瑰花圃,告別的花語讓人憶起故人千百種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