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旭沒有說謊,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有錯--貝栗兒在他無偽的眸子裡確定了這一點。
可她不懂,為什麼傷人如此,他居然還能坦然以對,好似那並不是罪?
道理何在啊!
「栗兒,若是你想懂我,就要花上很長、很長的時間,你肯嗎?」烏雲的心,開了一個湛藍澄空的天窗,黑旭突然就能聽見了她的心。
「我……」他的嗓音,回異於以往的冰冷,如同沾了蜜一般,甜膩得讓貝栗兒迅速地直線掉落其中。「我想懂!」
一輩子,她浪費了多少,可以不問;但,錯過他,貝栗兒有股很強烈的預感,她將必須用所有的日子去追悔。
黑旭之於她的意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黑旭笑了笑,不需要多加言語,他索取的,貝栗兒已給了回答。
從今而後,他的羽翼下,不只有沉寂死水的黑,還將會有一顆溫柔跳動的心。
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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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什麼意思?」
「忘卻凡俗、無紛無擾的境界,一直是人們最奢侈的夢吧!」貝栗兒笑出一個絕美的弧度說。
荒山野嶺有它自然的生趣,待得住的,活得如神仙野鶴;待不住的,就往繁華熱鬧的城鎮尋去--人各有志,誰說樸實不美?誰又說華麗一定是俗呢?
心能安定,身處於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得到快樂。
黑旭坐在她面前的大樹底下,口中閒閒地嚼著煙草。
承認了貝栗兒的獨特,與她相處,便不再令他感到焦躁。黑旭也說不清,此刻這種微溫的感覺可以叫做什麼。
他只覺得舒適。
「你們的國家不用漢文嗎?」對哦,他不是大唐人士。
「國家?我們不用這個稱呼。」地獄被叫做黑暗王國,那是後來的事,他們長年生活在那裡,只是視之為家。
「你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一覺醒來,他還在,證明這一切不是夢。也許,真的是迷失了吧,貝栗兒只想和他這樣,直到地老天荒……
「可以這麼說。」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實情。
「你們的夫子顯然教得不太好。」貝栗兒很認真地對他說。
黑旭的價值觀存有很嚴重的偏差!她不曉得是什麼樣的環境,使他成為今天的「黑旭」,不過貝栗兒猜想,那八成不會是個好地方。
否則,他豈會對於人命如此看輕?
「我們不需要學習,自然而然就會懂得生活的一切。」雖然鳥不語、花不香,但地獄早就脫離各個時代的牽絆,科技進步得很!
「不可能吧?」
「可能。」黑旭邪邪一笑,突然貼近她耳旁說:「想去嗎?地獄的大門可以破例為你開---
應該只是句玩笑話,可是當黑旭說出「破例」兩字時,他卻莫名有種篤定的感覺。為她破例?似乎再正常不過!
「你是說……地獄?」貝栗兒吞吞口水,懷疑自己是不是神智不清了。他說的地獄,不會是真的地獄吧7
「沒什麼好不相信的,栗兒。」他親熱地喚她,貝栗兒卻只覺冷得發顫。
「你想想,我像是人類嗎?」
黑旭並不害怕告訴她實情,他一向以身為地獄使者為榮。
「黑旭,你在開玩笑?」他的確不像一般人,可是……地獄?這太誇張了!
「那就仔細看吧--」黑旭退閒一步,伸出單掌朝上轉動,倏忽,他手心長出了一株幼苗,然後很快地,其上結出了花--一朵純黑的花!
「天哪……」貝栗兒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小,不敢相信黑旭是怎麼辦到的。
「送你,『地獄花』。」折下了花枝,黑旭的身形未動,那朵黑花卻已安然落在貝栗兒的髮際。
乞兒園的火災,憑空傷人及消除她額頭的撞傷、身上扭曲變形的血口……這全都不是平凡人擁有的能力!
「這不是幻術……」沒有一種幻術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在黑旭做了此番表演之後,貝栗兒幾乎全信了他!
但,她還是受到不小的驚嚇。
「妳怕?」
「有一點。」貝栗兒老實回答。「那你是鬼囉?」
「你說呢?」
「地獄不都是鬼嗎?而且是惡--」當著人家的面說他是惡鬼,好像不太禮貌,於是貝栗兒急急住了嘴,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雖然她很好奇。
「撒旦,你知道嗎?」黑旭沒想到他竟然能夠和貝栗兒如此侃侃而談。
撒旦若是知道,肯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沒聽過。」輕輕把玩著地獄花,貝栗兒才發覺,其實這花兒雖然黑不拉嘰的,可是它的光澤卻頂美。
黑旭於是把地獄的情形略述了一遍,期間只聞貝栗兒不斷地發出驚歎聲。
原來統治地獄的人叫做「撒旦」、原來地獄的生命也像人類一樣過生活、原來地獄並不是一天到晚在下油鍋、上刀山……那裡,似乎並不壞!
「黑旭,你們所謂的使者,是不是就和我們朝廷上的大臣差不多?」她最想知道的是,他都在做些什麼。
黑旭聳聳肩,沒有回答。情境不同,這很難比較。不過,撒旦絕對溫柔得多,沒有動不動就殺頭抄家的那一套。
「你替撒旦找到新娘了嗎?」如果找到,黑旭就要回去了?想到這個,貝栗兒的心情就直直低落了下去。
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呵!
或許是她表現得太過明顯,或許是黑旭因在乎而極度敏感,總之,他聽出了她的捨不得。
「我以為我表現得很糟糕。」在尋常人眼中,他幾乎可以稱作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吧?貝栗兒受了傷、吃了虧,非但不恨他,居然還捨不得他走?
到底是誰奇怪?!黑旭突然有了想笑的心情。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不是壞人。」不知何時開始,她是這樣的相信著他。所以黑旭傷害孩子們、和宇文覺同流合污、差點殺死貝勳……她都對他提不起一點恨意。
而現在,明白了他的身份,她更不可能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