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們快住手!」貝栗兒渾身發抖,使盡力氣卻推不開擋在她身前的那名彪形大漢。
「嗚嗚!」第一板落下,小二吃痛得想放聲尖叫,但是他仰頭一見著貝栗兒正與人推拉,一副急著想要飛奔到他身邊的模樣,於是硬把自個兒的嘴唇都咬破,也不發出任何痛喊。
如果他哭叫,栗兒姊姊一定會更難過,而如果她闖過來了,不免也會受傷……小二心想,栗兒姊姊這麼信任他,他不能連累她!
第二板再落下,小二痛得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貝栗兒的心也都碎了……
為什麼?!他們的心為什麼這麼狠毒?她不解,人們無端的惡意是從何而來,又將從何而去?藉著傷害弱小無辜,就能得到比較多的快樂?
這是什麼道理?她受夠了!
一個箭步上前,貝栗兒突然轉往李管事面前走去,沒人來得及攔住她,一陣踢打、清脆的耳光如雨點亂舞--在所行人目瞪口呆的抽氣聲中,她揍了這個老人。
「啊啊,你這臭娘們!」事發突然,李管事未及抵抗,就被貝栗兒因長期幹粗活磨練出來不算小的力道,狠狠修理了一番。
「放開他,要打,就打我吧!」潛藏在破舊布衣下的優雅,此刻仍舊凜凜,而從小所接受良好教養的熏陶,更讓貝栗兒連打起架來都散發出無人能及的美感。
「好樣的!別以為我不敢,你們幾個聽到她的話了沒有?給我打!」敢對他動粗?貝栗兒是活膩了!李管事揉著被她打痛的地方,瘋狂地下了命令。
幾名漢子有些遲疑--貝栗兒可是許多王公貴族追求的目標,打壞了她細緻的身子骨,掃了官爺們的興趣,這個罪名誰來擔啊!
光是宰相府的一個宇文覺,就夠他們吃不完兜著走了!
「還杵在那兒作啥?打呀!」李管事怒日瞪視著貝栗兒,沒他們考慮得周全,一心只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一點顏色瞧瞧。
不動手不行了!管它這麼多,反正天塌下來,李管事總得先頂著,他們也只是照他的意思去辦。
「栗兒姊姊,不要啊!」眼見板子一下下改打在貝栗兒背上,小二終於放聲痛哭。
都是他不好……明知江府的人一肚子壞水,他還傻不隆咚地自以為好心幫忙,這下子可害慘貝栗兒了。
咬牙苦撐著,她趴在階前承受著劇痛,一聲不吭,視線飄呀飄的,企盼找到一個安全的定點,化去肉體上的疼痛--
啊,又是他!
頑固深黑對上了低溫淺藍,交會出白晝裡的一道奇異色調。
殺了那些孩子,你想,會不會讓你學著去恨一個人?他說過的話猛然竄入腦海,貝栗兒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小二的方位,擔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出什麼意外。
而她這種種的情緒反應,全數落進黑旭眼底。他的藍眸沒有離開過她,一開始就沒有。江府的欺人太甚、小二的倍受冤枉、貝栗兒的鎮定果敢,他無一遺漏。
這女人,確實稀罕--他十分討厭的那種。
嘴角滲出血絲,貝栗兒不求饒、不掉淚,倔強的眸子暗中與他較勁--
熱辣辣的痛覺逐漸麻痺,殷紅的血珠滴在袖子上,好像一朵朵春天開的小花,她呆楞了下,眼神再度望向他時,裡頭卻多了點脆弱。
漣漪又起,藍藍深海的波動不止,黑旭,居然是那個先別開眼的人。
對於人類,他並不怎麼好奇,他們的想法,他也不甚感興趣。但,有些東西卻正在滋長,以一種奇異的方式。
這是在地獄裡,他從沒有經驗過的感覺……
不,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在等著看她能做到什麼地步!
沉重的笞打持續進行,孩子的哭泣慢慢轉為低咽。看戲的人散光了,藍與黑的融合,卻似乎,正要開始。
*****
「栗兒姊姊……」
誰在喚她?聽來怎會這樣遙遠呢?
貝栗兒覺得好累、好倦。夢裡,有股未知的力量使勁把她往深淵裡推,一些長長短短的哭音卻又奮力地將她向上拉……
該往哪兒去?能不能讓她停在原點別動,喘口氣,呼吸自己想要呼吸一下的空氣?
「惡魔!你不要過來,我……我、我會功夫的!」裝腔作勢,這種童稚的嚇唬能騙倒誰呀!
是小大!
她回到乞兒園了嗎?那麼,與小大說話的又是誰?
眼皮掀動幾下,良久,貝栗兒乎適應了光線,看清楚身在何處--
不,這不是乞兒園,江府的門牌還依稀可見,她仍在原來的地方。所不同的是,蹲在她身畔的孩子,多了一個小大。
「栗兒姊姊,你醒了!喝水好不好?」哭腫的眼像個大紅包子,小二瞧她好不容易清醒了,連忙送上了一口清水讓她啜飲。
「我叫、叫你不要過來!」抖音連連,小大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遇鬼了。
貝栗兒和小二出門許久未歸,他想想覺得不太對勁,於是交代了小三看顧著小小,自個兒就跑過來一探究竟。
他遠遠走來,剛好看到江府的人收手返回門內,而地上躺著的,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貝栗兒。
驚駭之下,他急急詢問小二,可是那傢伙只顧著哭,話都說不全,哪裡有機會給他搞懂狀況。
這一團混亂還不打緊,畢竟先帶貝栗兒同乞兒園療傷最重要,然而,小大作夢都沒想到,他竟會倒楣得再次看見那個他一點也不願意熟悉的煞星!
「我叫你不准過來!」
別嚷了!她的頭好痛!
貝栗兒偏頭欲對小大說話,不意又撞上了那雙藍眼睛--
他還在?!
魁梧的身形自對街走來,隨著每-步的移動,他的臉孔益加放大清晰。貝栗兒呆呆地看著他,記憶著那抹藍。
陷入昏迷前,是他的眸子奇異地撫平身體的疼痛……他不應該是壞人才對,忽然間,貝栗兒湧上一股想要信任他的衝動。
黑旭筆直地走向貝栗兒,如一名狩獵者正準備擒住弱小的動物,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