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你的問題前,我倒有個問題。」凝香端起瓷杯輕啜了口姜茶,不疾不徐地開口:「是誰給了你權利這樣氣急敗壞、惡形惡狀的盤問我?」
她知道這話出自一個婦道人家口中是有點太過驚世駭俗,好吧,是非常的驚世駭俗,不用看他呆愣住的樣子就知道。
但她骨子裡的傲氣不允許她卑微的任人欺侮,而她若想由這樁荒謬的婚姻中脫身,光扮演個被嚇壞了的妻子角色是濟不了事的。
她相信他是一個能講理的人,但前提是她得取得他的信任。
江子滔再次為她敢公然挑釁而訝然,卻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他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從不曾有人膽敢對他如此,除了他奶奶。
「夫人,顯然你忘了,我們已經成親了。」不知該如何扳回劣勢,他說得咬牙切齒。
「啊!真高興你還記得。」凝香微揚秀眉,朝他綻開一抹淺笑,「我想,這也解釋了你一開始提出的問題。」
「顯然你認為成為我妻子給了你某種的權利。」他雙臂環胸斜眼睨視她。
「難道你在告訴我在這樁婚姻裡,我連這唯一的好處也不該有嗎?」凝香握緊杯身以汲取熱能。持虎鬚所需的勇氣遠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更多,雖然他斯文有禮,畢竟還是個高壯有力的男人,果然……
「大膽的女人!你在影射什麼?」江子滔緊蹙雙眉,怒極拍桌。
凝香沒有嚇到,她瞅著另一杯姜茶因劇烈震動而泛起的漣漪瞧。
結果揭曉,她的夫婿似乎是個不怎麼有耐性的人呢!
在心裡歎了口氣,她直勾勾地望進他眼裡,輕聲道:「我只是稍微教訓她一下而已。」
「這叫稍微教訓她一下?」江子滔不敢置信的揚高雙眉,「你不知道這樣會教訓出人命嗎?」
「池溏那麼淺,根本淹不死人,而且阿忠也在,根本不會有危險。」凝香狀似無所謂地道。
「你說的是什麼藉口?」
「我說的都是張嬸推雪紅下水時用的藉口。」凝香沉下俏臉,聲音冷如寒冰。
光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只聽一面之詞的人有什麼資格來她這兒興師問罪?
若說這世上有她最痛恨的事,那便是「不公平」。有人生就高貴,有人生就貧賤,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每個人也有每個人注定該會有的生活方式,這些是無力改變的。
但是若恪盡本分,每個人都該被公平的對待。
張嬸也忒地大膽,這樣人命關天的事,她還妄想瞞天過海嗎?
滿腔怒火頓起,凝香語氣一沉,疾言厲色道:「莊裡的奴僕丫環,他們都是你的人,事事要仰賴你,你要他們往東,他們就往東不會往西,你身為他們的主子,無法及時保護便罷,難道事後還要偏袒徇私嗎?查明事實真相,還下人一個公平原是身為主子的責任。我不知道張嬸對你說了些什麼,但你看到雪紅鐵青著臉沒氣的樣子了嗎?你看到雪青差點失去親妹妹的絕望了嗎?興師問罪前請先把發生的經過問清楚。」
「你……」江子滔內心霎時翻騰不已。
怎麼可能?對她的指控他竟無法招架、無言以對?
兩人對視半晌後他才道:「我會去將事情問個明白。」
「我會等你。」凝香回以漠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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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已半干,如厚幕般地垂落身側,少了雪青她無法為自己綁髻,改天該請雪青直接教她。
急促的步伐愈趨愈近,有過兩回經驗,她已能認出來人是她那從不敲門便直闖進內室來的夫君。
步伐在她身後頓住,江子滔一言不發,良久她轉過身瞧他,他緊抿著唇,滿臉陰霾。
「你進門都不敲門的啊?」為緩和他的情緒,凝香開口柔聲問道。
「這是我的樓閣、我的房間,我還敲什麼門。」他答道,臉色仍舊難看。
「說得也是。」凝香自嘲的笑笑,望進他深邃難解的眸裡。又過了好半晌,江子滔艱澀的開口,「我不知道事情是這樣子的。」
「嗯。」凝香理解的點了點頭。
「我說的是不只這件事,還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事……」剛剛在大廳裡,他集合了大部分的奴僕丫環,要他們暢所欲言,然而卻愈聽愈心寒。
「我知道。」凝香試圖讓他好過點,給了他一抹溫暖的笑容。
「我已經告拆張嬸,以後專心伺候表小姐就行了,莊裡的事她不需要插手。」
「你做得很好。」
「我早就該這麼做了。」他的語調因生氣而激昂。
他怎麼能不生氣,如果不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如果不是她點醒了他,他不知還要被蒙蔽多久。
她是對的,他有責任照顧好屬於他的人,但他卻忽視他們的感覺那麼久,他們體諒他工作繁忙,不願事事煩他的心意只讓他對他們更加愧疚。
「現在亦為時不晚啊!」
「真的?」江子滔看進她靈動似水的雙眸裡,有些動容。
「真的,他們都信任你、跟隨你,你瞧,你不喜歡我,他們便沒人願意主動親近我,他們每個人都是愛護你的,甚至願意忍受你給他們的不公平對待,不過這點很容易改善……」
「我會為他們再找個公平的總管。」他口氣堅決。
「那不就得了。」凝香打從心底發出一抹微笑。
「你……」他眼神複雜難解的望著她,「他們真的都對你很不好?」他話中似乎帶著三分悔意。
「這不是你一開始就預料到的嗎?」她偏頭看著他。
柔順長髮隨著她的動作而輕移,吸引了江子滔的注意力,讓他聯想到上好的黑色絲綢,觸感再好不過的那種。
是啊!原本他打定主意討厭她、欺壓她到底的,但她的臉蛋是那麼姣美可人,閃爍在雙眸中的流光是那麼慧黠,包裹在輕紗裡的身段是如此婀娜動人,老實說,多看她一眼,他就愈討厭不了她。
「我會告訴他們以後給你該有的尊重。」江子滔正色道。他至少欠她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