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月瞧著他熟練的將紙囊裡茶拿出碾碎成米般大小,再放入羅合篩過,一邊瞥了一旁在風爐上燒著的茶鎮。葵月瞧著熱水像騰波鼓浪一般翻滾,眉心不由得蹙了下。
王五舀了一瓢熱水備用,而後拿起竹莢攪動茶鎮內的熱水,一手則以量匙將過篩的茶末倒入攪動的熱水裡,最後在將先前舀起的熱水倒入翻滾的熱水中止沸。王五拿起茶巾,將茶鎮端離風爐放在交床上,而後用瓢舀茶分入茶盞內。
「小姐,請。」
「這茶的沬餑不均勻,重倒一碗。」葵月揚起下巴,他草率高傲的態度讓她很不高興。
王五挑眉瞧她一眼。「小姐是來找碴的嗎?」
「沫餑有薄有厚有細輕,講究的是勻,你這樣胡亂舀一瓢,能喝嗎?」她瞪著他。「我這人最討厭人家不認真,你若好好做,就算做的不好,我一樣喝下去,可你擺著姿態,我就要教訓你。」
「姑娘說的是什麼話!」見她一副當仁不讓、替天行道的模樣,王五露出譏諷的笑,她以為她是誰啊!
這時,在二樓的客人因為爭吵聲而向他們這兒望了過來。
「泡茶的水有三沸,你可知道是哪三沸?」葵月問道。
「這我自然知道--」
「我想你也知道,可我從方才至今,瞧得就只有一沸,像萬馬奔騰一樣。」她冷哼一聲。「你明知而故犯,我就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怎麼了?」黃子年走上前瞭解狀況,他是負責二樓的管事,四十出頭,身子瘦長,像鶴一樣。
「小姐對我泡的茶不滿意。」王五出聲說明。
「有什麼問題嗎?」黃子年轉向葵月。
「他態度不好,泡茶也不用心。」葵月突然靈機一動。「所以我決定跟他比試一下。」
「比試?」黃子年一愣。「小姐想與他比試泡茶嗎?」
王五輕輕一哼,覺得她真是不自量力。
葵月沒回答他的話,只是端起方纔他泡的茶喝了一口,眉頭隨即皺下,心中的怒火陡地升起,他竟敢端出這樣的茶,真是欺人太甚。「這是去年秋收采的寶雲茶對嗎?」
王五愣了下,回道:「是又怎麼樣?」
「去年秋天,兩浙一帶比往年都來得冷,所以不少茶樹都受了凍,品質受了影響,這茶不青,茶膏味又太重,入喉又澀又苦,這樣的茶也能拿出來賣嗎?」她怒聲質問,沒想到朝翠園是這樣做生意的,她實在太失望了。
聽見顧客開始竊竊私語,黃子年立即說道:「小姐是不是弄錯了,我們朝翠園賣的茶都是挑選過的,絕不會有這樣的情形,雖說不少茶樹受了凍害,可我們挑的卻沒有這樣的問題。」
「你自己喝喝看。」葵月惱火道。「若這是一般的茶就算了,可一斤的寶雲茶要賣四百文,喝起來卻跟一斤二十文錢的下號茶差不多,難道朝翠園賺的都是這樣的黑心錢嗎?」
「真是這樣嗎?」二樓的顧客開始騷動。
「姑娘不可胡說,我們朝翠園的招牌可是辛苦建立起來的,怎會拿自個兒的信用開玩笑。」黃子年說得正義凜然。「倒茶。」
王五應和一聲。「是。」他立即另舀一瓢到茶碗裡。
黃子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眉頭不期然地繃緊,這味道……不太對,是寶雲茶沒錯,但不該是這樣的口感,就像這位姑娘說的,入喉有苦澀味,甘味已被掩蓋過去。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茶盞,說道:「把茶罐拿上來。」
王五聽見黃子年的語氣,也明白事情不對勁,他急忙彎腰將茶罐拿上來。
「我說的可有錯?」葵月瞧了黃子年一眼。「這寶雲茶還摻了其它的茶,口感不純。」
「是真的嗎?我也想喝一口。」一個穿綠袍的客人出聲要求。
「我剛剛買的臥龍茶不會也摻了其它茶吧!」
「各位請放心,若有問題,朝翠園一定會負責。」黃子年急忙道。「王五,到後頭拿新的茶罐再為姑娘泡一杯。」
眾人聽他一說,頓時領悟茶的確有問題,只聽見大夥兒竊竊私語。「真摻了偽茶?」
「那我們剛才買的,也能換個新的嗎?」
「真出問題了。」
「朝翠園不是一向信譽良好的嗎?」
「各位,各位--」
「怎麼回事?」
黃子年抬頭,瞧見大少爺從三樓走下來。「沒什麼,茶有些問題,我正讓人換過新的。」
贏瑾蕭掃了眾人一眼,眼尖地發現有個熟悉的身影正躡手躡腳地想躲進人群裡。
「茶有問題?」他闔上手上的扇子,走下樓來。
「大概是這幾天下雨,濕氣重,下人沒做好烘焙的工作,所以茶變了味。」黃子年將問題輕輕帶過,私下他會在跟當家的報告,可現在有太多人在這兒,他只能撿最無害地說。
「不是摻了偽茶嗎?」有人發問。
「沒這回事。」黃子年立即道。
「是這位姑娘說的。」話畢,大夥兒全轉向葵月。
葵月瞧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贏瑾蕭,隨即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是有偽茶摻在裡頭。」
人群開始哄鬧一片。
贏瑾蕭忽然笑了開來。「大家不用如此慌張--」
「怎麼能不慌張?現今市面上有不少偽茶,我們是相信朝翠園的信譽才來這兒買的,如果連這兒都有偽茶,那我們不就成了冤大頭了嗎?」
「只要有人發現偽茶,朝翠園一定會賠償。」他一字一句,緩慢卻有力地說著。「賠償雙倍。」
話畢,顧客們彼此相望,一會兒才有人道:「既然贏老闆做了保證,那我們自然相信。」
贏瑾蕭微笑地轉向葵月。「妳跟我上來,我們好好談談。子年,把有問題的茶罐拿上來。」
「是。」黃子年接過王五手上的茶罐,示意王五再倒一杯寶雲茶。
葵月揚起下巴,在人群的注視下走向贏瑾蕭,跟著他走上樓。
第四章
贏瑾蕭在椅子上坐下,瞧著站在面前的葵月,她手上拿著紅色紙盒,一臉的桀驁不馴、理直氣壯,沒有半點心虛,更沒半點做下人應有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