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飯後,玉徽與織雲這對表姊妹回到彩繡樓,各自進房沐浴。
她們是在傍晚時分安國公府的茶宴結束後,隨同趙氏返回家中。趙氏本來有滿腹的 疑惑想找她們問清楚,但一進門媳婦便帶著管事迎過來請示,忙得暫將疑問拋開。
晚飯過後的得空時間,趙氏趁大媽與兒子在帳房商量事情,往女兒與外甥女共住的 彩繡樓走來。
表姊妹得到下人稟報,走出房間與趙氏圍著桌子坐下。
玉徽冰雪聰明,立刻知道姨母的來意,只有織雲還一副天真無知的衝著趙氏笑。熱 切的道:「娘,我正在繡一幅麻姑獻壽圖,想在伯父生日那天做為壽禮。我已經繡好一 半了,您等會兒要不要看?」
「等一下再看,娘有事問你們呢。」
「什麼事呀?娘。」
沐浴過後的織雲散發著一股清新嬌慵的嫵媚,烏黑濃密的青絲披洩垂肩,圈住脂粉 未施的素淨臉蛋,越發顯得粉雕玉琢,令趙氏越看越是歡喜,怪不得連安國公世子楊亨 泰都對女兒著迷,心中頓時興起「有女如此,夫復何求」的虛榮。
「你們兩姊妹在安國公府裡與安國公夫人和世子的談話,娘聽得迷迷糊糊。究竟是 怎麼一回事?」
織雲沒料到母親會問這事,黑白分明的眼眸頓時睜大。玉徽則被勾起自與亨泰有了 進一步接觸後,如三月春汛氾濫的少女思春情潮。
那一日在禪寺見面,只覺得他器宇軒昂,文質彬彬。今日與他琴蕭合奏,從樂理、 茶道,談到詩書,才知這人文采斐然,早就為之悸動的芳心陷得更深。
他簡直是她深閨夢裡人,少女芳心暗自向神明許願、祈求的如意郎君。然而,玉徽 並不因此而開心,因為亨泰的心並不在她身上。
儘管兩人談得來,可不能否認的,一開始吸引他目光的人並不是自己呀。
理智上明白不該為此事生織雲的氣,一股啃噬肝腸的嫉妒情緒不定肆虐開來,讓她 無法坦然面對表妹。
如果,如果她不在那時候叫她離開,如果楊亨泰打一開始看到的撫琴人是她,事情 會不會不一樣?
他也會對她一見鍾情嗎?
玉徽對這問題想了又想,想到後來仍是無解。因為生命沒有如果,也沒有辦法重活 一遍。即使她的心為這問題痛苦一百遍都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再怎麼想都已惘然 。
而且,就算楊亨泰起初看到的彈琴人就是她,他也未必會愛上她。畢竟她並沒有織 雲那般絕色可以吸引他,而身為安國公世子的他,看過的美女又豈在少數,怎麼會被她 這般平凡的容貌所吸引?
算了,能跟他共度一下午的時光,對她的癡心已足夠,她還奢求什麼?知道他欣賞 自己的琴聲,知道他就是她的鍾子期,她這個伯牙也可以從此摔琴不再演奏了。只是, 自己又怎麼甘心?
趙氏見她們竟無人回答她,一個只顧著和她大眼瞪小眼,另一個則是垂著頭神情幽 怨,心情也是反覆不定。
「你們倒是說話呀。這樣悶不吭聲的,教我怎麼為你們拿主意?」
說得好像姨母有辦法解決她萬千愁思似的。玉徽不禁苦笑。
「這件事織雲最清楚,讓她跟您說吧。」她避開她垂詢的眼光,幽幽的道。
趙氏將眼光對準女兒,織雲看了表姊一眼,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蹙在一塊。
她雖然天真卻不愚蠢,先前因為與晏南的私會,一顆心既甜蜜又慌張,沒瞧出表姊 心情不好。可現在細細想了一下,才發現玉徽從安國公府返家,一句話也沒對她說過。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玉徽被趙氏接進藍家撫育後,便與織雲住在一起,姊妹倆無話 不談,晚飯過後也總要談些知心話才會回房歇息。可是今晚玉徽卻態度冷淡,難怪織雲 會感到奇怪。
「織雲,你說呀!」趙氏等不及的催促。
「娘,其實這事不過是個誤會。」她按捺下心中的困惑,決定先應付母親。「事情 是這樣的……」
她將在如來禪寺發生的事娓娓道出,趙氏這才恍然大悟,何以楊家母子會以為織雲 琴技超群。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咬唇不語的外甥女,心思翻了好幾轉。
楊亨泰顯然看上了織雲,照此發展,他會不會遣媒提親?如果織雲能嫁進安國公府 ,未來就是安國公夫人「,藍家上下都有面子,她成了安國公的丈母娘,她妯間訛比她 威風!
腦子裡儘是自己趾高氣揚的走在藍家大宅,被眾人前呼後擁的得意樣子,只是還沒 過足癮,便被一道不怎麼舒服的意念破壞了。
她看向女兒,那張坦率純真的容顏正對她微笑著,她心裡打了個突。
問題是,女兒究竟不會彈琴呀!
楊亨泰不是傻瓜,織雲精不精琴藝,嫁進他家後根本隱瞞不得。加上他母親精明過 人,來往的親友個個有來頭,無論哪一個都是單純直率的女兒應付不來的。
這一領悟將趙氏的登龍夢頓時打醒。所謂什麼鍋配什麼蓋,織雲不會彈琴是小事, 應付不來安國公府這般的豪門世家才是大事。
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為自己險些因一念之差葬送女兒幸福而汗顏。
何況陶家才再三表示要擇日遣媒來說親,這門婚事早在雙方的默契中,悔婚將造成 兩家的絕裂,反而得不償失。晏南對織雲情根深重,他的父母也是從小疼惜織雲的,還 有比這樣的人家更讓她放心把女兒嫁進門嗎?
只是,萬一安國公府也遣人來說媒可怎麼辦好?到時拒絕得了嗎?
趙氏越想頭越疼。
「琴兒,既然如此,你怎麼不把實情道出,還替織雲隱瞞呢?」
玉徽沒料到會聽到姨母的埋怨,苦笑的同道:「姨母,當時的情況就算我說明世子 聽到的琴聲是我彈的,他也未必會信。何況我也沒法想那麼多,只是一心想為織雲掩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