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彩虹開始上小學至今,不過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算算也大約有一半的日子全是以這種姿態進門。
彩虹每次哭,她就每回問,答案卻始終只有一個——就像複寫紙拓印般的制式答案:泰陽。
人家泰陽可是全村子裡公認的好孩子,乖巧又有禮貌,更是村長家捧在手心裡的寶貝,蕭家這種小老百姓是絕對不敢上門討公道的;那種以卵擊石的做法,無非是公然與全村為敵,「一郎冤郎全莊,全莊冤伊一郎」,約莫就是那個意思。
「泰、陽啦——」蕭彩虹間歇性的深吸口氣,方有足夠的肺活量可以將尾音拉得老長。
閉了閉眼,黃繡心裡喊了聲「賓果」,卻怎麼都愉快不起來。
「來,把書包放下。」將女兒書包由她的小肩膀上拿下,黃繡蹲在蕭彩虹身邊,輕柔地撥開她因哭泣而沾黏在頰側的發。「來,跟媽媽說,泰陽他今天是怎麼欺負妳了?」
「他抓我辮子,拉得我好痛!」小女孩好不容易得到申訴的機會,抓著媽媽訴起苦來。
「然後妳看,」她低頭指著自己的膝蓋,一雙小腿兒幾乎沾滿了微濕的細沙。「他還把我推到沙坑裡,害我的腳變成這樣……」
才說到精彩處,陡地蕭家門鈴聲大作,母女倆神情同時一僵,眼底傳達著只有兩人才看得懂的弔詭。
黃繡上前開了門。
「蕭媽媽,彩虹又說我壞話了,對不對?」按門鈴的是泰陽,他雖然頂著顆小平頭,但是已能看得出未來俊俏的模樣。
黃繡心裡直想笑。
這兩個小鬼,幾乎每隔三兩天就要重複一次這般雷同的「進行式」先是彩虹哭著回家,然後拉拉雜雜地訴了一堆苦,緊接著泰陽就會出現,一一解釋他「合理化的犯罪動機」。
指著彩虹污黑的雙腿,泰陽說:「彩虹一定說我把她推到沙坑裡對不對?蕭媽媽,妳都不知道,這兩天學校裡蚊子好多,妳看,我也被叮了好幾個包。」穿著短褲的腿上的確有幾個被蚊子親吻的痕跡。
「我想彩虹細皮嫩肉的,下場絕對比我還慘,所以我故意把她弄得髒髒的,這樣蚊子就不會咬她了。」他的理由掰來還不無道理。
「你還拉我辮子!」彩虹尖銳的指控著。
「妳們班上做了勞作。」指著她還插在書包上,做得有些扭曲的風車。「吶,一堆小紙屑黏在妳頭髮上,我好心幫妳拿掉,妳居然還怪我」
「那也不用拉得那ど用力啊,我好痛喔!」
「誰教妳不乖乖的讓我幫妳把紙屑拿掉?我是不讓妳亂動才不小心用力的。」
老實說,黃繡實在很佩服這個才國小五年級的小帥哥,他不僅辯才無礙,更懂得防範未然。
當然,這些理由聽在大人耳裡,尤其是愛女心切的母親耳裡,是牽強了點,卻又找不出責備他的切入點,這小鬼將來了不起。
只是,這種連續劇要演到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望著仍爭得面紅耳赤的一雙小兒小女,黃繡心裡全然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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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蕭彩虹到了紅姨指定的休閒茶坊,看見坐在紅姨身邊的男人,那張熟悉到令人憎恨的臉龐時,小臉上怎麼都擠不出笑容。
「來啊、來啊,彩虹。」紅姨熱絡地招呼著,對彩虹臉上的僵硬視而不見。「喏,這是泰陽啊,你們不是好些年沒見了?就當敘敘舊也好。」
其實她可以轉頭走人的,但她的教養可不允許她做出這ど沒禮貌的事;於是她硬著頭皮趨上前去,然後訝然地發現泰陽起身為她拉開座椅。
現在是怎樣?鴻門宴嗎?她只不過是來喝下午茶欸!
「謝謝。」佯裝鎮定地入了座,她的心頭忍不住七上八下。
這傢伙搞什麼?先禮後兵嗎?
「應該的。」扯開好看的笑紋,泰陽一派紳士的風度,讓蕭彩虹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呵呵呵——你們好些年沒見了吧?」
紅姨最喜歡這種雙方都熟識的相親宴,她既不用浪費太多唇舌,領到媒人禮的機會又大,笑得她魚尾紋全擠出來了。
「老朋友相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聊,我先到隔壁的便利店買點東西,你們聊聊嘿!」
誰跟他有話聊啊?即使此刻蕭彩虹正在心裡嘀咕著,卻還是禮貌性的對紅姨點了下頭。
待紅姨走出休閒茶坊,泰陽慢條斯理的開口。「聽說妳回來好些天了,偏巧我都在忙,所以拖到現在才約妳見面,妳不會生氣吧?」
蕭彩虹挑起秀眉,神情帶著絲戒備。
什麼跟什麼啊!以往她回來故鄉,偶爾在路上見到這討人厭的傢伙,那時連跟她點頭打招呼都懶,何時他變得這ど多禮了?
而且見個面需要用到這種大場面嗎?居然還找上了紅姨
不過此時既然長輩不在場,也該是開門見山談談的時候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只是見個面不必用到這種方式吧?你明知道紅姨……」這裡有誰不知道紅姨的「底細」?一旦請到紅姨出面,這事兒該怎麼善了?
「我知道。」不待她將話說完,他有點耐不住性子的插了嘴。「就因為紅姨是媒人婆,我才央請她出面約妳。」
約她?
不是紅姨自己胡亂妄想拉的紅線?
這代表什麼意思?蕭彩虹心跳微微加速,不敢往下細想。
無法否認,經過歲月的洗練,兩人都不再是當年那不成熟的小毛頭、小丫頭了;褪去幼稚的外衣,他顯得「可口」……呃,成熟許多,當年愛欺負她的男孩彷彿不見了。
但她才不會被外表的假象所蒙騙,這傢伙的本質還是惡劣的,她可沒那ど容易上當!
「我想盡快讓妳入籍。」如同在商場上的形象一般,他做起事來絕不拖泥帶水,連終身大事也一樣。「允許的話,婚禮將定在兩個禮拜後的週日。」
「你瘋了!」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蕭彩虹以為自己被炸彈炸到,差點沒彈跳起來。「誰跟你說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