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即使是緊鄰公司而居的上班族,也不可能這時候就如此勤勞的出現在公司,因此,趁著這沒人打擾的空檔,大樓守衛悠閒的瞇眼看著剛送來的報紙。在聽見一陣喀喀的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後,一抬頭只見門口氣勢嚇人的站著位從未見過的男士,看他穿著套剪裁合身、熨整筆挺的西裝,嚴肅的轉頭看向守衛。被他嚇到似的,守衛立刻站直了身子,站的像是總統府前的憲兵。
「先生,請問你是……」不管他是誰,肯定不是泛泛之輩。整天看著大樓數以百計、各種訪客員工不停進出的守衛,早練得一對雪亮眼睛。
「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了,他可是華東集團的新任總經理——趙漢 ,連我都得讓他三分,你們要得罪了他,哪天連飯碗怎麼丟的都不知道。」一陣酸溜溜的口氣,惟恐別人聽不見的大聲宣揚道。
光從那明褒暗貶的語氣,趙漢 已知來者正是華東集團的頭號問題人物,董事成員之一的邱政邦。他是華東董事會裡最年輕的成員,只比他年長幾歲,同時也是當初反對他出任總經理最力的人。因為,這總經理位置他覬覦已久,雖精心佈局,但因其為人浮誇不實,哪個正派經營者敢支持他?說起來,若非他投對胎有個有錢的父親加上其父早逝的話,豈由得他如此囂張!不過,以他這個性,恐怕遲早會成為台灣最有名的敗家子。
對這種沒教養的人,趙漢 通常不會客氣,但現在他決定先忍下來,只輕描淡寫道:
「邱董你太客氣了,我承擔不起。」
「是嗎?客氣的是你吧?」高抬著下巴,一副打鼻孔說話的態度。
「既然如此,我們彼此就都別客套了。」他說,按下電梯按鈕。
「趙總真勤快,七點就到公司上班,這馬威下的好,準可以把那些主管給嚇得半死。」邱政邦道,不改那損人語調。
趙漢 沒答腔的對他做個請進手勢,兩人跨進電梯後,他才正色答:
「如果所有的員工都盡心盡力在正務上,就算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公司,對任何人也沒有影響;相反的,如果有人徇私枉法,就算我每天只在公司一個小時,也可以教他們坐立不安,邱董相信我有這個能耐嗎?」一改方纔的忍讓態度,他不假詞色。
為了顧及公司形象,在外人——即使是公司的守衛面前,身為總經理的他,豈能讓人看高層酸言酸語互鬥的笑話?他沒那麼不識大體。不過在只有他倆在的電梯裡,那他可就不會那麼忍氣吞聲。
所謂軟土深掘,在外闖蕩多年,他深諳這個不變真理。
「叮」的一聲,電梯已到二十樓。
「哼,我等著看。」門一開,邱政邦搶先跨出電梯,連聲招呼也不打,一派目中無人。
趙漢 只是以微笑回應。
然後,這一整天,生來就一張毒嘴的邱政邦都沒再出現在趙漢 面前。一方面是不想再自討沒趣,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已經明白趙漢 的意思;另方面,就算他又找碴去,恐怕趙漢 也沒空理他,因為這天,除了開會的時間外,趙漢 的辦公室只能以門庭若市形容。
光是遠遠瞄上一眼那盛況,邱政邦不想也不願去湊這個熱鬧,光看這份他認為應該屬於他的熱鬧光景,已讓他吃味的雙眼噴火,整天悻悻然的坐在辦公室生悶氣,更是沒人敢靠近他一步。
忙碌的時間總是像光一樣眨眼即逝,偶然從卷宗中抬起頭,趙漢 才發現窗外已是華燈點點,這一整天他不但沒有離開華東大樓一步,活動範圍更是除了會議廳、辦公室外,剩下的竟然就是洗手間了。原本他還打算到各部門瞭解一下,看來,得等改日再做打算。
雖然天色已晚,但才批好件公文,他隨手又拿起另一件,絲毫沒有休息的打算。
「我就知道你一定還在公司。第一天上班,你就打算在公司打地鋪嗎?」開門後,何永勳慈祥中帶著責備的看著趙漢 。
「何叔,你怎麼來了?」意外的微笑,起身恭敬道。
何永勳——華東集團的最大股東,不只是提拔他成為華東總經理的人,更是他生命中的貴人,沒有何永勳就沒有今天的趙漢 。
他永遠記得,自從二十年前在山上經營牧場的父母死於大火,家中財物付之一炬後,國中都還沒畢業的他,就看盡人情冷暖,最後因為受不了看親戚冷眼的寄住生涯,而開始像個浮萍般四處流浪。
直到了台北後,巧遇何永勳——他父親年輕時同鄉好友,人生才有了轉變,否則他現在已經深陷黑道這條不歸路,再也無法回頭。
「還不是擔心你。」他在趙漢 扶持下慢慢的坐下。
其實他今年不過才五十多歲,根本還不到退休的年紀,但因為這幾十年來過於辛勤工作,而於日前輕度中風,為了安心休養,這才慢慢的退居幕後。
看著何叔緊蹙的眉頭,他隨即道:
「如果何叔不放心,可以立刻將我撤換,我希望能為你分憂解勞,而不是讓你擔心掛念。」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擔心是指怕你因為我的緣故,過於苛求自己忙壞了身子。雖然說你還年輕,可是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否則,公司交給你打理,我是再放心不過。在我的眼裡,你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人可以取代你。」他像個固執的老人道,略帶責備的語氣是因為對他誤會他的意思而感到生氣。
看著趙漢 ,那盡忠負責的個性,簡直跟他父親一模一樣,無論什麼事,總是嚴於律己、講義氣。因此在第一眼看兒他的時候,何永勳就對他有份好感,這些年來,他也一直不負所望的將自己交代的每件事都處理得漂漂亮亮。
何永勳雖然家大業大,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自從妻子因為意外而死後,他並未再娶,因此一直把他當自己兒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