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老大叫孟香氣,二十五歲,孟媽媽說他出生時帶著一股香味,所以取名叫做香氣。
孟家阿二叫孟是蝶,和她同年,他的名字由來就和她有關了,她和阿二還是同月同日生,她叫孫家花,孟媽媽就說:「花兒就是蝶的。」所以阿二就叫「是蝶」了。
想到他的名字是這麼隨便給取來,八歲那年,阿二終於忍不住,嚷嚷著說他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他不要當孫家花的附屬品,他要改名,不然就離家出走。
孟媽媽馬上就笑了,她用軟軟的聲調對自己的兒子說:「哎呀,那真是太好了,你離家出走前呢,順便去把姓氏改一改,我正好打算再生個乖巧可愛的女兒當我們家的老二。可是……你還這麼小,沒有人脈呢,你找得到人認養你嗎?唉,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吧,說說你想姓什麼,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別說我沒尊重你,我這回事先問你了哦。」
孟是蝶還走不到大門口,沒人來拉也就算了,只怕反而是先被轟出門。可怕的是,當孟家媽媽用這樣的聲調說話時,那就表示她說一是一,絕不二話,而且她一直想要個女兒,是不爭的事實。她這人最討厭被威脅了,阿二這回算是犯了她的大忌,只好認栽了。
從此以後,孟是蝶依然叫孟是蝶,大氣不敢再吭一聲,不過母子之間的小嚷在孟家依然不斷。
把毛巾掛好,她走出浴室,到更衣室裡脫下睡衣,找了一件黃色高領的套頭衫,再穿上黑色牛仔褲,外罩一件灰色的運動夾克。
既然說到名字上面來,那還有一個人得提一提,就是後來搬到隔壁的錢家,也是個好相處的人家,他們只有一個兒子,和她同年,是阿二的死黨,他叫「錢泰多」,老是被取笑,嫌錢太多拿來大家花啦。他說這名字是他一輩子的恥辱,也是一直吵著要改,錢家媽媽是個略胖略矮、很和藹的人,說起「泰多」這個名字的由來,她說「泰」這個字是上面的長輩決定的,改不得,接著她辭典一翻,有「否極泰來」、「康泰」、「泰元」、「泰山北斗」、「泰山梁木」、「泰然自若」,實在是太多了,她也難以取捨,索性就叫「泰多」。
錢家媽媽說:「阿泰要改名字啊,當然可以啊,無所謂,錢家就這麼一個香火嘛,我又不像孟媽媽還能生,阿泰在咱們家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我這個不能再生的媽媽一點用也沒有,連名字都取不好,讓兒子來跟我抗議,唉,我得再想想,我活著還能做什麼呢?到底還能做什麼呢?我還活著做什麼?」
唉,最後哭的人還是阿泰,老母這招是用死來威脅了,他為了給她一個「生存的意義」證明她名字取得好,他只好含淚忍下來了。
她穿上襪子,走出陽台,在溫暖的陽光下,伸一伸懶腰,讓身子動一動。難得的一個假日,她卻起晚了,好可惜。
現在想起來,阿二和阿泰後來會成為分不開的死黨,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砰……
隔壁房間的男生也醒了,走出了陽台。這房子一共三層樓,他們四個孩子的房間都在三樓,每個房間都有一個獨立的陽台。
「啊……哈……早,阿花。」高大的個子,在這麼冷的天裡,依然只穿著寬鬆的短褲和背心就走出來,起床也沒修飾一下,就頂著一頭還沒梳理的亂髮,亂沒形象的張著大嘴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的男生——真想讓「戀蝶協會」那群野花瞧瞧他這副德行!
孫家花斜睨一眼。她的隔壁房間住的就是這只蝴蝶,這是孟家媽媽說出一套理論的安排——蝶戀花,蝶兒當然住在花兒的隔壁。
「早安,我的蝶兒。」這只浪蕩蝶,她最討厭人家叫她阿花,就只有他最不怕死!
孟是蝶一瞬間全身打冷顫,整個人清醒過來。
「喂,我就是蝶也是孟家的蝶,你這朵孫家的花!一大早別害我想吐!」他掐著喉嚨一副作嘔的表情,又想起了他可憐的姓名的由來。
「你昨晚和阿泰又去喝到半夜才回來,當然想吐了,少牽拖到我這兒來。」花兒有一雙深深的雙眼皮,好看的眼睛,但被前額的劉海覆蓋了,她並不高,留著一頭及肩的直髮,因為老是亂翹,她總是用髮束隨便圈著,老是穿著寬寬鬆松的衣服,看起來乾乾瘦瘦,臉蛋也不是特別突出,尤其在孟家這一群包括她妹妹在內的俊男美女裡,她連「平凡」兩個字,都稱得勉強。
不過孟家媽媽很喜歡她,老誇她的嘴型很漂亮,兩邊的嘴角往上揚,看起來老是在笑,教人心裡很舒服,還有她的白皮膚,教人看了就很想咬一口,所以打她還小,孟媽媽就很喜歡她。
阿二老損她,說她是「小時了了」的長相。她儘管很氣,卻瞪著他那張天生的「美貌」啞口無言!這只浪蝶的外型從小就特別出色,長大以後,根據外面女人的說法,他是俊俏瀟灑、風采迷人、魅力無敵、光芒四射,半夜出門不用打燈就已經夠耀眼的世界宇宙無敵霹靂帥氣俊美的稀有花蝶。她說是螢火蟲才是,蝴蝶哪會發光啊,一群沒常識的花癡女。
孟是蝶拿著兇惡的眼神睇睨她,「你怎麼知道?」
孟家媽媽有個好習慣,就是每天固定九點就寢。她「希望」家裡的人「盡量」趕在十二點前回家。她不會等門,只是如果有人晚歸了,那就別讓她知道,否則……也不會怎麼樣啦,只會有一個月的時間上了餐桌都看不到自己的碗筷。
孫家花本來在做早操,聽到他如臨大敵的語調,她停了下來,對他那雙企圖嚇唬她的目光皺眉,「你說呢?」
孟是蝶瞧她那不耐煩的表情,馬上就明白了,隨即一張討好的笑臉,「我又摸錯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