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皓譏笑她:「怎麼了?又厭倦它們了?」
香蝶幾乎每隔半年便要重新翻修她的金巢,她一向酷愛大筆大筆地花錢,總能從痛快的花錢中得到十足的快感。她的珠寶盒中有堆不完的金飾及珠寶,出手之大方,使得米蘭大師們極度樂意寄來每季的時下流行服飾;當然,她也總不讓他們失望地照單全收。而她的香水瓶,都可以賣給廠商回收再利用;她的耳飾,亦是滿滿的一抽屜;她的極盡奢華,只能用一句「她空虛」來形容。
他媽的混蛋加三級!男人一個一個地搞,還說她空虛!雷皓一夜可以上三個女人,她敢說他不行嗎?
他不時以批判、凌厲、冷冽的目光直盯著她瞧,雅蘭只是怯生生地對他說道:「這又不是我的東西,我怎麼會厭倦它們呢?」
天大的笑話,她再裝就不像了。他冷酷地告訴自己:對她心軟,面對的只是下一回更大的謊言。
「杜香蝶,看在你大病未癒的分上,做丈夫的我也體貼你,今天就不和你計較了。」他還有柔情足以滴蜜的蜜蜜在等著他,他可不想白費力氣在這個仍企圖偽裝的杜香蝶身上。
他自顧自地說著,雅蘭仍摸不清他話中的含意。她單純得不懂得轉彎,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當他下樓時,樓上即傳來一聲尖叫。
雷皓一衝上樓就看見杜香蝶跌坐在地毯上,那神情比見了鬼還駭人。
他走向前問她:「我親愛的太太,你又怎麼了?」
雅蘭駭住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不信,在玻璃窗的映照下,她怎麼會在——這絕世美人身上看見了——自己?
雅蘭問他:「你這有沒有鏡子?」
在醫院內,沒有人給過她鏡子,因此她從不知道一場車禍使她改變了;不但五官變了,連身材也——她還當自己的胸部是被撞腫的,原來並不是這個原因。難不成一場車禍讓她面目全非,是高超的整型手術致使她改頭換面?還是……她實在說不出話來了……
雷皓不知她到底在搞什麼鬼,不過他倒樂見她狠毒面具下的另一面。
「有,在浴室內。」
他以為她只是在意額頭上的一點點粉紅疤痕,故也不在意地對她說。他太瞭解她了,一個自認毫無瑕疵的女人,當紗布纏在她那美麗的面孔時,她會有何反應。
因此他吩咐下去,不准病房中有任何一面鏡子,連玻璃亦不例外,誰知該來的還是要來。
雅蘭緩緩起身走向浴室,才到門口,她便癱了雙腿,只是已不再尖叫。她知道,她不再是那個臉上微有雀斑的張雅蘭了。她仔細地回想著車禍時的種種……在車禍的那一剎那,心裡萬般不捨的是阿母;或許也因此才上了這個女人的身,而成了這個男人的太太。
雷皓看看表,和蜜蜜約好的時間已快到了,再耽擱下去就要遲到了;遂不理會她的反應,便再度出門。不過他吩咐傭人吳嫂:「吳嫂,現在不要去打擾太太,用餐時再去叫她。」他以為她會為了損傷容貌而哀悼良久,故也不擔心她。
傭人一受囑咐,便遵命不去打擾太太。
雅蘭茫茫然的……一瞬間竟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使她又活了下來;但只要活著,她就可以陪伴母親,而非與摯母天人永隔。思及此,才略微平復一顆紛亂的心。
她呆坐在沙發上,思忖著自己的將來。她會向雷先生提出返鄉奉養阿母的後半生,而她也絕不貪他半毛錢;要不,便是要求他另娶,他們分開。好歹自己「生前」也是個單純女子,連和異性牽個手也不曾有過。縱使上了別人的身,對男女之間的種種仍是生疏不已。她希望他能夠成全她,就不知他是否答應。
為了這個複雜的問題,她反覆思量著,一顆頭也因此疼痛不已。
稍晚,她才想到要人浴洗去一天的疲憊,終於動了女主人的衣櫃;可當衣櫃門一打開,雅蘭又呆住了!一排排華麗的衣服,一件件幾乎不能蔽體的暴裝,這——怎麼能穿呢?
她花了半個小時才挑出一件稍可蔽體的衣服,又在另一個櫃子內找出近千件的性感內衣及小褲褲。她不禁懷疑,這雷家的女主人生前到底是什麼出身?又是從事什麼行業的?怎麼淨是這樣的行頭?
仔細挑了件最保守的內衣褲後,她便進到了充斥著鏡子的浴室中。她這一回可真正認清了什麼才叫做女人。
一對漂亮高聳的乳房,纖細的腰圍,白嫩嫩的肌膚,連那雙腿也找不到絲毫的瑕疵。人家所說的「玉腿」,大概就是用來形容這樣的女人吧。再多看一眼鏡中的女人,雅蘭不得不自慚形穢了;同樣是女人,怎麼會差那麼多?肯定是造物者在創造杜香蝶之前,必經過一番設計才精心打造的;而在製造她張雅蘭時,是打著瞌睡胡亂捏造的。
沐浴後,她穿上衣服才躡手躡腳地出浴門。凡事小心,盡量不去動用到別人的東西;連換下的衣服,也是順手搓洗後才敢出來。
當她肚子咕嚕咕嚕叫時,正好有人來叫她:「太太,下來用飯了。」
她應了聲「喔」便由床上下來,雙手不時拉住胸前那塊布。心忖:真奇怪,怎麼做衣服的人也不把它縫起來,讓它開開的?穿著這樣的衣物,胸部都會出現一條溝,怪難為情的。
她一下來,雷皓已在餐桌前坐定。偌大的長形桌只有他們兩人。雅蘭看見他桌前有一份食物,而她亦然。
眼前擺著一碗湯和一盤肉,左右各有一把刀及一支叉。她不知這東西就叫西餐,也不知刀叉該怎麼用。
在茄定,她只有吃過飯、面和米粉,從沒吃過不加飯、面的肉塊。因此她也只會使用筷子及湯匙,手邊的刀叉著實讓她傻了眼。
她一隻手緊緊拉住領口,另一隻手則直舀著湯。湯沒了,有人再添,反正她就是整整渴了五碗湯,直到喝不下為止;而桌上的那塊肉及菜,她是一點也沒動。底下的廚子還當自己手藝不合太太胃口而直冒冷汗,怕她一怒之下將他革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