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喝了一口,這回感覺不再那般難以入口;什麼事,習慣就好了。
「黑咖啡傷胃,盡量少喝一點!」
我微愕地看她,她掩飾似的轉頭看著臨窗來去的川流人群,然後又轉過頭對我笑說:
「我應該走了,不打擾你了。」站起身,對我伸出一隻纖白細緻的手。「很高興認識你!」
握了下她的手,這種洋禮貌,在國內還不普遍,看來她大概在外國待過一段時間!
放開她的手時,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有點懷念……有點不捨……
「再見!」
結完帳,走出咖啡店,她還殷殷地向我道別,我微笑著回禮,看她上了一輛深墨綠的積架後,才回電台。
這位貴婦人為何來探訪我,最終似乎沒個答案。
而且,我又感覺到那陣熟悉……
我曾經和她有所牽連嗎?
我十分確定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夫人,但是那種牽掛的感覺……
走進電台後,我望望小喬的座椅,空空如也。他應是去為誰音控了。我思索了會兒,走回自己位置。等會兒再問他吧!
將錄音稿整理出來後,我又著手弄『午夜藍調』的節目內容,然後就急匆匆地進錄音室當一切都滿意後,已是悠間的午茶時間了。
我癱在椅上,覺得自己快化為一攤水,流光了。
「商別,坐相這麼難看!來來,坐好看點!」小喬神出鬼沒地在我身邊閃現,在我桌上放下一袋東西。
「是什麼?」我朝那袋東西比比,懶洋洋地問。
「犒賞你的!」小喬邊說邊由鄰座拉張椅子過來,頗有副長談的架式。「怎樣,那位夫人跟你長得挺像的,對不對?」
「我哪有她那麼優雅漂亮!對了,她姓什麼你知道嗎?」
「你沒問嗎?」小喬瞪大眼看我。
我搖搖頭。「我忘了。」
「我也忘了。」小喬聳聳肩,又說:「沒關係啦!摘不好她還會再來呢!」他似乎對那位夫人挺神往的。
我瞥他一眼,問道:
「既然你不認識她,又怎麼知道是要找我?」
小喬笑一笑,把翹著的腿換了邊,施施然地說:「我厲害啊,未卜先知她是你的聽友。」
「別鬧了啦!」我推推他,催促他快說。
「小喬整整臉色,終於正經地說:
「早上我有事下樓一趟,看到那位女士在樓下徘徊。起先我不太注意她。你也知道有些太過熱心或太害羞的聽友常在樓下逗留嘛,所以我就沒理會她,辦事去啦。結果等我回來後,居然看到她還在那兒走來走去。我當然好奇啦,因為看她的外表穿著,不太像嘛!」小喬看我一眼,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停頓的意味。他又接著說:「然後我忽然發現她很像一個人,我還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是你嘛,她跟你長的真的滿像的。或許她也注意到我對她的觀察,所以後來她就走過來問我是不是電台的人啦,認不認識你啊?問我可不可以和你見面?我當然說我是啊,認識嘍,可以呀。至於後來的,你都知道了嘛!」小喬結束他冗長的敘說,盯著我瞧。
「她看來不像是會崇拜追逐偶像的人。」
小喬晃晃腦袋,揚起右眉,說道:
「看來是不像啦!但是人不可貌相嘛,這可是咱們老祖宗流傳了幾百年的名言喔!再往另一面想,那表示你又成功地征服一個階層啦!恭喜恭喜!」他握拳作揖,神態頗滑稽,我噗哧一笑。
「你還耍寶!我要工作,不和你玩了!」
小喬一躍而起,笑嘻嘻地說:
「趕我嘍?那我得快閃,以免惹人嫌!」
我笑瞪他一眼。他不在意地笑笑,走回了他的位子。
我深呼吸幾次,算是為自己打氣加油。之後,我拿出聽友的來信,開始回覆。
『午夜藍調』雖有現場答覆信件,但只是挑選一封,其餘的,就是靠我一筆一字慢慢回。有人曾批評,大眾媒體隨便地給予建議是非常危險而不負責任!但是我認為,這些聽友們來信,最主要是希望能將他心中不敢或不能告訴親友的郁煩,傾吐給個沒有切身關係的第三者聽,大多數人並不要求能找到解法。就這點來看,這個單元還是有它存在的必要。
只是有許多人,總喜歡在一件簡單的事上套加一層道德的外衣。但是有很多事,其實是沒有道德,也無法道德的。
就像愛情。若是心許,不管是同性愛、異性愛;或是第三者;甚或是兩女一男、兩男一女的三人行,只要墜沉入情海深淵,最後總是會與道德相牴觸。但是「感情」永運是理智所無法同化改變的,於是人類只得永恆掙扎在心與腦的拉鋸戰中,永恆地浸沉在那痛苦原罪中!
我努力地回了幾封信後,感覺氣力衰竭。
這些信絕大部分是感情方面,而且是失敗的感情。
信中總是後悔,否則就是怨罵,對於其中的甜蜜美麗早已不復記憶。而一直往後看的結果就是讓自己掉進更黑暗的地獄,織就一層厚厚的怨恨之網,將自己緊裹在內,從此讓怨毒的酸液替代空氣,陪伴一生!
誰說情到深處無怨尤?其實愛有多深,那分恨,就有多深!
我放下筆,支頤默想了起來。呆呆想了許久,才又打起精神將積欠已久的信都回掉。
做完這工作後,我又弄弄別的,就回去了。
小屋孤獨地在黑暗天地之間。我進屋後,打亮燈,四處梭巡一遍,迪亞斯還沒來。我記得今天早晨,在我昏沉渴睡時,他好像說過會晚點來。因為今天一整天得拍好幾組照片。
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洗了澡,將鬧鐘調至起來的時刻,就上床補眠。
也不知怎麼了,睡睡醒醒。夢境朦朧中,我不斷地看到迪亞斯和莫迪亞斯……還有艾麗莎博士如虛白骷髏的臉
還有M州的黃沙,平沙莽莽黃入天……
有個暖暖的溫柔輕輕地撫觸著我的臉頰,我睜開眼,黑暗像薄紗披了下來,在沉暗中有雙晶盈亮澄澄的眼注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