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日本 伊豆
一片氤氳,幾道溫熱的蒸氣自天然石池底緩緩攀升。兩位年逾花甲的男子偷得浮生半日閒,優閒地享受日本清酒的甘冽和伊豆鄉野的秋季楓紅。
「老哥,咱們哥倆這回忙裡偷閒來日本享受人間美景,實在是值回票價了。」花晉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兩臂橫懸於池岸旁,心曠神怡地仰望著湛藍天空。
「可不是嗎?」白秉榆點點頭。他可是特別挑早晨八點起床泡溫泉呢!因為這個時候比較沒人,一來免去人群擁擠嘈雜的煩躁,二來還可以跟兄弟花晉誠說些知己話。
「我說老弟呀,咱們認識算來也有四十年了,真是光陰似箭,一眨眼幾十年就這樣過去了。」雖然置身於桃花源仙境,理應忘卻塵事煩擾,但白秉榆仍不免感歎時光流轉的無奈。
花晉誠歎口氣。「說的也是,我還記得四十年前我們初見面的時候……」
「對對對,要不是你硬跟我搶那瓶可樂……」白秉榆眼裡透出精光,他與花晉誠相識於軍中福利社,那時正是熱浪來襲的夏日,兩人為爭奪一瓶冰涼沁心的飲料而大打出手。
「喂、喂、喂!」花晉誠瞪著白秉榆,「搞清楚好不好,那時是你要跟我搶的,明明就是我先買到的!」他與白秉榆每次爭論這個問題,總是要搬出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而非鴨霸的阿兵哥。
「是嗎?」白秉榆被花晉誠一激,也不客氣地回嘴:「你倒說說看,有誰能證明是你先買到?那時是我先付了錢,而你這程咬金卻半途殺出來,不分青紅皂白搶了我的可樂!」說到這兒他就有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是不打不相識,這瓶可樂讓他與花晉誠從此義結金蘭。
花晉誠先是盯著怒目橫眉的白秉榆,突然大笑,「哈哈哈!四十年羅,你的臭脾氣還是都沒變。」他與白秉榆在服役後一起到美國奮鬥,歷經四十年歲月辛勤的白手起家,終於成就了跨國企業「旭升集團」,象徵旭日東昇的希望和活力。
白秉榆也不禁哈哈大笑,「你還不是一樣!看來沈靈的功夫有待加強,她沒有磨磨你這顆頑石嗎?」他想起花晉誠剛到美國,馬上就結識華僑美女沈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步入結婚禮堂。
「開什麼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靈她整日忙著孤兒院的事,哪有空理我。誰像你那麼有福氣,年紀輕輕就當外公了。」花晉誠埋怨著。
「誰教你不早婚。」白秉榆最得意就是自己雖然才六十出頭,卻已三代同堂了。
「哎呀!」花晉誠大叫:「我忘了寫電子郵件去叮嚀我那不成材的兒子,他這會兒不知道又去哪裡花天酒地,亂泡馬子了。」他的寶貝兒子花瑆,人如其名的花心,老是欠一屁股桃花債。
白秉榆有感而發地歎口氣,「唉!瑆兒算是非常不錯了。你知道嗎?我那疼得要命的獨孫女年逾二十五卻遲遲紅鑾星未動,二十五個年頭連個男朋友都不曾出現過,我真懷疑她是女同性戀,只是不敢跟我承認而已。」他最疼的獨孫女白玥,從小就活潑得不得了,可能就是這種凶巴巴的個性令異性不敢近身吧。
「小玥不是在台灣修企管博士嗎?」花晉誠驚訝地問:「想想你逼婚的壓力,我還以為她早就嫁人了。」或許是白秉榆早婚的背景,使得他也希望白玥早點定下來。
「怎麼可能!」白秉榆反問:「小玥結婚,我有可能不通知你來送紅包嗎?倒是阿瑆今年已二十六歲,怎麼還沒結婚的打算?」印象中,花瑆交往過數十位名媛閨女、上百位小家碧玉姑娘,難不成他全不中意?白秉榆想到這兒不禁搖搖頭。
花晉誠腦袋靈光一閃,興奮的說:「我有法子了!既然小瑆未娶,小玥未嫁,咱們乾脆把他們送作堆,來個『星月聯婚』如何?」娶個凶巴巴的老婆,花瑆就會收歛花心,只得用心當個商場大亨花晉誠的接班人。
「說得對!」白秉榆有同感地點點頭。「這樣一來,小玥究竟是不是女同性戀就水落石出了。」嫁給閱女無數的老公,白玥必須恢復女人本色才行,正房怎麼可以輸給野花?說不定白玥還會改頭換面成為溫柔乖順的傳統婦女。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下星期三安排花瑆、白玥回紐約相親。」花晉誠下了決定,這次非得要花心兒子乖乖安定下來。
「沒問題!」白秉榆毅然決然地承諾。
***
台灣 桃園中正機場
「搭乘華航第七八七號班機的旅客,請準備上飛機……」機場裡職業化甜美嗓音的廣播不斷響起。
為了顯現具有黃金身價,且是難以抗拒的俊美男子那種特殊的氣質,花瑆刻意用修長的手指順了順飄逸的江口洋介型的長髮,從容不迫地瞧了瞧手錶──十一點三十九分。
他優雅地歎了口氣,「大熱天正中午還要去擠飛機?老爸不知道腦袋裡在想什麼,不體諒兒子的恐人群症,非得要我回紐約。要不是看在回美國總公司可以擔任個什麼總經理玩玩,還可以順便去看看是哪個即將身陷我所布下的情網的女人,膽敢不知死活慫恿我老爸叫我回去相親,我才不回去。」他的恐人群症完全是出於對機場裡所有女性同胞的憐憫,凡是他所到之處,必然掀起女性爭先恐後一睹他丰采的人潮。為維持機場秩序,順便避免太興奮的女性朋友們昏倒,花瑆只好稍微收歛,勉強戴上深色的太陽眼鏡,始終不敢輕易摘下,只求一路平安抵達紐約。
即使這樣低調,仍是有不少迷戀的眸子淨是繞著他挺拔昂藏的身軀打轉。
好在他早已習慣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下次真應該好好考慮派拉蒙製片公司的邀約,或許真當了大明星,隨時有幾名保鏢伺候……」花瑆以高貴的氣質、優雅的舉止輕拍衣袖口的灰塵,一面喃喃自語,無可救藥地陷入極端自戀的幻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