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仍是拒絕。
「全營裡沒幾個好人了,只剩下你……」閃動閃動閃動……
「雲長是好人、文長也是好人、漢升叔也是好人。」他提供不同的選擇給她,硬是不肯收留她。
「可是我說不定一走出你的營帳,馬上又被馬超馬岱抓到怎麼辦?」沒聽過冤家路窄嗎?世界雖然大,可是往往都是有仇的人才會相遇。
「妳可以大嚷救命。」趙雲擱好長槍,將身上沉重盔甲褪下,在銅盆裡洗淨雙手。
「你會來救我嗎?」
「不會。」回答得好乾脆。
「那我不要走!」死賴在他的床上不走,看他能怎麼辦,哼。
任性的話才脫了口,隨即飆射而來的銀槍快如流星,她連驚呼都來不及,只能出於本能,她偏側開腦袋,那柄銀槍戳破布幔,射出了營帳,足見力道之強勁。
破了洞的布幔呼呼吹進冷冷夜風,卻吹不干她額際滴滑下來的冷汗……
「你……你差點刺到我……」好、好險……
「是呀,差點。」唉。
「你也不要露出這麼惋惜的表情好不好……」好像本來就打算刺爆她,倒是因為一時失手而飲恨。
她相信要是她現在兩眼一翻,假裝在趙雲床榻上昏倒,他一樣會無視她的嬌弱可愛(?),無情地將她拖(還不是用抱的)出營帳,隨地丟棄。
「你真的是趙雲、趙子龍嗎?」嘟起嘴,弄鼓了雙頰。
趙雲的回答只是冷覷她一眼,用濕巾擦拭帥到發光的臉頰。
「是的,我確定你是,因為你的長相和我心目中的趙雲一模一樣,可是你的性子好惡劣,一定很多人這樣告訴過你對不對?」咬咬唇,唇會疼,改咬手上擰抓的棉被,有些汗臭味。「原來無論多帥的男人,流出來的汗也是臭的……我太少女夢幻了嗎?以為心愛的人就是完美無缺的,不會上廁所不會蹲馬桶,吃完東西不會剔牙,永遠不用挖鼻孔,夢幻呀夢幻,你害人不淺——」
猛然噤聲,因為額心正抵著一支閃動著與他此時凌厲目光同樣刺眼冷寒的利箭頭,趙雲拉滿弓,只消鬆手,羽箭就會貫腦而出。
弓身因為銀弦扯動而發出非常恐怖的「咿——」聲音。
「剛剛失手,這次我不會了。如果你能安然無恙或是我失了準頭,那麼,留你三夜又何妨。」
趙雲笑了,下了賭注。
他向來是個討厭麻煩的人,也是個願意用最快最狠最有效的方式解決麻煩的人——現在,他打算一勞久逸。
「那我可不可以多要求跟你睡同一張床?」雖然冰冷的箭頭已經讓渾身抖起雞皮疙瘩,但還是不能忘了要得寸進尺。
趙雲薄薄的唇間發出介於哧笑與冷哼模糊的輕音,沒同意也沒反對,當然他不認為自己有必要針對這個完全不可能有機會讓她得逞的問題做出回答。執箭的長指勾著絃線有了漸漸鬆滑的跡象。
但是,他還在等,等某顆皮鞠尖叫,哭著求饒、嚷著說她不敢造次、爬著逃出他的營帳,這才是他的目的——
結果她沒有。
「我還要蓋同一條棉被噢。」
而且要求越來越過分。
「只有一個枕頭,那……我不介意枕在你的手臂上啦。」臉紅紅。
越來越過分——
「你有沒有裸睡的習慣?我不介意!一點也不介意喔!」那眼神裡明明就寫著:我比較介意你有穿衣服耶。
在趙雲腦中才閃過「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念頭,引弦的長指已然松放,決心拈除眼前思想污穢,並且嘴角淌出唾液的女人——
血濺當場!腦漿迸裂!皮開肉綻!
沒有、沒有、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那根羽箭明明就貫穿她的額心,力道強勁到透腦而出,消失在方才被銀槍射了個破洞的布幔外,牢牢嵌在不遠處的木柱間。
趙雲只看見她從袖口裡拿出兩塊類似布質的東西,撕開布質後頭兩塊質地不明的部分丟掉,再朝她自個兒額上腦後羽箭貫穿的痕跡快速貼上,左右手停留了須臾,又各自拍拍好幾下,確定那兩塊布質的玩意兒不會鬆掉才擱回手。
圓圓的臉頰比起先前似乎略小了些,像是那層皮膚下,有些東西流失掉了,不過還是鼓鼓的,此時笑得好閃眼,她側臥在床鋪上,支著單頤,拍拍枕。
「來、睡、吧!」連唇角的口水也懶得擦了。
「你使了什麼妖術?!」連向來表情變化不多的趙雲都無法再用無動於衷的眼神看待她。難怪有人說千千萬萬不要在路上、山裡、海邊撿拾來路不明的生物,因為那幾乎全是妖魔精怪幻化成人形來魅惑人心。
「我哪有使什麼妖術,這是無敵撒隆——狗皮膏藥啦!」她指指額心正前方那塊白白的布質玩意兒。「有傷口當然要快快貼起來,不然氣跑光了怎麼辦,你要用嘴替我灌回來嗎?」那要要求口對口噢。
趙雲的確有嗅到濃冽的藥草味,不過她使用的狗皮膏藥似乎不同於一般人慣用的。
「那並不是一個小小的『傷口』而已。」正常來說,她現在應該要成為一具癱軟在他床上的死屍才對,不可能還談笑風生地側臥在榻上要求與他同眠。
「還好啦,我還挨得住疼。如果是一把大刀劈過來,還比較有可能傷重不治,這種『洞孔類』的傷口只要貼得住就不會有事。」酣笑。
「你不該會活下來,那一箭——穿透了你。」
「就當我福大命大,不但留命可以窩在你的營帳裡,還可以睡你的床、蓋你的被、枕你的手、脫你的衣。」不行不行,越說越忍不住垂涎,都快氾濫成災成一大條黃河了。
聞言,趙雲才憶起他將自己推到何種更麻煩的地步,也無心兜著她額前額後的傷口打轉,鐵青俊顏,看著她大刺刺躺在他的床榻上,懶懶伸動不太長的四肢。
他性子雖冷,但從不背信,出口的話如同覆水,絕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