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靜心有餘悸的瞪著深深嵌入柱子裡的彈頭。又驚又怕的情緒交融了對他瘋狂的愛意。
「是誰,那個人是誰?為什麼開槍?為什麼要殺我……」回視那張邪美到令人哽咽的俊顏,他的目光輕易讓她的腦袋擰成一團漿糊,但這會兒,母親的安危還是比較重要的。「媽咪和德翔哥還在裡面嗎?我……我、我們得去看看他們……」
德倫放開她,任她凹凸有致的曲線極慢、極慢的滑出自己的懷抱。「德翔哥?你不是該改口叫爸爸了嗎?我呢,你也要叫我叔叔了不是?」
「我……我不知道……」海靜被他的冷嘲熱諷刺傷,慌亂的逃開他的控制,奔向母親所在的房裡。
他不知道自己的語調幹嘛這麼酸澀,這樣冰冷、反諷的語氣對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明知這場利益結盟的婚姻,並不是她主導的,但德倫就是難以忍受這樣的「家庭」!
一個令人矚目的混血兒,生在偽善的政治世家,本來已經是個該死的悲劇了,偏偏他還這麼反骨,行事作風就要標新立異、處處敗壞德家的「家風」……難怪全家除了大哥,沒人受得了他!
但,無所謂,德倫才不在乎那些偽君子對他有何看法。
二十出頭的年紀,就能賺到生命裡的第一個一百萬美金,他靠的,除了運氣,還有更多的努力。世上沒有任何成功來自偶然——在他胼手胝足、流血流汗的創造他的王國時,他惟一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回來認祖歸宗,不過是為了圓他苦命母親的遺願,和報答長兄如父的大哥多年來對他精神上的關懷,只有那群該死的老傢伙才會以為他是貪求德家的錢財才回來。
哼,可笑!這些目光短淺的糟老頭,就像一群餓狗盲目搶食人人厭棄的雞肋,還以為所有接近的人,都是不懷好意、別有居心!
他們這種人,注定了一生就只能困守在這座小島、一生就只能爭食這碗裡愈形淡薄無味的殘羹……
飄流異鄉二十年,德倫早已學會了不對任何人、事、物放下感情,除了母親之外,他在乎的,只有他那單純、正直得近乎怪胎的大哥。
說實話,他認為海靜的母親選擇大哥為改嫁對像實在是一項錯誤,他這仁人君子的大哥,就連玩弄家族裡最擅長的政治遊戲,都比不上那些矯情的小人了,又怎麼有能力投身黑道、保護她們母女?搞不好,他還需要那強悍的未來大嫂保護?!
即使如此,德倫還是暗自羨慕這樣的大哥。
他的大哥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奇珍異獸,三十好幾的大男人了,還能保有這樣的赤子之心,從不諱言表達自己情感的單純、熱情……
而他呢,不過二十五歲,就喪失了所有對人生光明面的信賴和憧憬……這算失敗嗎?
但,就算失敗,又有誰拯救得了他?
德倫懷疑的苦笑、搖頭,跟著海靜織美的背影走了過去。
「啊——」突然的,房裡傳來海靜的尖叫聲。「救、救命啊!」
德倫心裡一驚,來不及辨識那慌亂的情緒起源為何時,便以閃電般的極速趕到了海靜的身邊。
「你沒事,這……這見鬼的是怎麼一回事?一直到他將她摟在懷裡、確定她並未受到任何傷害後,他才注意到室內的血腥、狼藉——
一切都是真的?!
血……鮮紅的印漬染遍雪白牆面,德翔跌坐在地,他緊緊擁著懷裡已然昏厥的新婚妻子,痛苦的喘息著。
「救、救命啊!快點叫救護車!」海靜掙開了德倫的懷抱,顫顫的走向她的母親。「媽咪……媽咪……不要死啊!」淚眼已然模糊。
「別……別碰她,海靜,她受傷了……不要移動她。」德翔焦心的擋開海靜的小手。「德倫……」他喚著,急促的呼吸顯示他正承受著劇烈的痛楚。
火速以電話聯絡119之後,德倫來到他們身邊。
「大哥,」他蹲下身子,檢視一臉蒼白的德翔。「撐著點,救護車馬上就到,不要放棄,為了你的女人撐下去。」
「來不及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我只擔心她……」德翔擠出個苦笑,極輕柔的撫著身下的妻子。「別讓她死,答應我,一定要救活她!然後,再幫我一件事……」
「大哥,別說傻話,你不要——」德倫未完的話被他強扯住他衣領的動作給截斷了。
「我……我不相信正……正義……」德翔的唇角逸出黑色的血漬。「一定得用死亡……才能換得……」
「什麼意思?大哥,別說了,救護車馬上就到了,再撐著點。」德倫搞不清楚他的意思。
「沒時間了……我要證明給你看的驚喜被毀了……正義……正義已死,我……我是見證人……」德翔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語,眼神幾乎無法聚焦。
「大哥,你在暗示什麼?這件事是有預謀的?你知道兇手是誰?」德倫心裡有千萬個疑問。
「答案……所有的答案都在文家,咳咳咳……只有娶了她,你才能夠找到真相……別讓她們落入文家人的手裡、救救她們……」
「大哥,你——」他皺著眉瞪視德翔拔下指上婚戒的動作。
「為我找尋真相,還有……保護她們……比起德家的財富、地位,她們是我更珍貴的寶貝……好好照顧她們母女倆,答應我……」德翔吃力的抬手,要將那自己企盼了一生的幸福象徵交給他惟一能夠信賴、依靠的弟弟。
「德翔哥!」海靜不敢置信的叫道。
「大哥?!」德倫同樣震驚的瞪視他。
「這是我惟一的心願,德倫,那個人還會再向她們下手的……我、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求你……求求你幫我照顧她們。」德翔無力的任由婚戒逃出他的指間,如受命運之神的牽引般,直直滾向僵成化石般的德倫腳邊。
「我……」德倫複雜難辨的情緒寫滿了雙眸,他看向不住搖頭後退、幾近崩潰的海靜,目光再回到腳邊的金屬戒環,心裡感到一陣奇異的痛楚,那感覺,像似他正要親手毀滅一樣最心愛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