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每在睡夢中,她總夢見那高掛在樹上的爹娘的頭顱,他們死不瞑目的模樣。
她立刻汗涔涔的醒來。
當她看見他平靜地把她擁入懷中,臉上淨是滿足的神情,她好希望能忘了這些殘破的過往,像一般的女子般偎依著丈夫,無憂無慮地生活,但無論她如何掙扎,她就是不能放下心中的血海深仇呵!
除非那個「昶王」死去,不然她的身心永遠不得平靜。
朱見雲不得不起疑心。
疑心他娶的妻子或許另有居心,因為她的身體有好些道傷痕,她的肌肉結實又有彈性,普通嬌生慣養的女子的肌肉該是柔軟的,毫無力量的,身體也不該有傷痕。
可她所為何來?
成親後這近一個月來,她不曾要求他給予她榮華富貴,也沒試圖奪取他的性命,更沒要對他提出其他的要求。
她每天為他洗衣煮飯,其他時間,她大都不吭一聲。
難道是他疑心病太重?
「王爺?」李央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索,「王爺,我們什麼時候回府?」這是李央企盼好久的日子。
但朱見雲並不心急,「在這裡有什麼不好?你急什麼?」
他望著窗外繽紛的飄雪,心裡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種不安,好奇怪。
「我當然急,我迫不及待的想讓百姓知道偉大的昶王終於有了王妃,成家了!」
李央咧開嘴笑道。
可朱見雲一想到勞民傷財的場面就感到頭痛,「這很普通,只不過是一對男女的結合,實在不需要張揚。」
「怎麼會普通?我相信百姓一定會很想知道征服戰功彪炳的昶王是怎麼樣的女人,王爺,你不能藏她一輩子啊!」
這事他當然知道,因為他身上血統的關係,他一生都很難平凡。這惡果,不只他要嘗,連他的妻子兒女都必須承受,這是個不能逃脫的詛咒!
但現在,他至少可以拖延那殘酷的事實到來的時刻。
「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回去,你不用再多說。」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李央斗膽問道,反正主子已經變了,要是十年前,他絕對不敢再三逼問,但現在可不,親切仁慈的主人百不會因為這麼一點點小事發脾氣呢!
「我會告訴你的。」他多希望那時刻永遠不會到來,他跟可風就這麼在這個小屋裡度過一生,那也頂好的。
但他知道不可能,他那愛管閒事的皇兄絕不會放過他的!
夜深了,四週一片寂靜。
但秦可風的心卻異常紊亂,亂到坐立不安。她披上皮裘,打開門,走進漫漫大雪中,但願屋外的冷意能讓她煩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她一步步地踏在積雪上,往小丘上行進,沁冷的空氣吸進肺裡,卻絲毫無法減少她的煩亂。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她的應對方法是舞劍、舞刀、打拳。但在這裡,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不該會這些!
她感覺到自己是一隻被囚禁的小鳥,但籠子的門沒關,她想飛出去,卻又怕飛出去。
她緊緊握住拳頭,惱怒自己變得這麼軟弱,實在太不像她了。
「秦可風呀秦可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不能再拖延了,你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就把你的人生弄亂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夠了!她該走了,是時候了。
「你在做什麼?」
她猛轉身,看到朱見雲翩翩佇立在雪中,才剛下定的決心又動搖。
她真的很想永遠待在他的身邊。但,不行,還不是時候!
「天氣很冷,為什麼不回屋裡歇著?」他靠近她。
她若有似無地遠離他,「我在想事情。」深怕太靠近他,會讓她又改變心意。
「想什麼?」他覺察到了,但什麼都沒說,只是停住腳步,看著她孤單的身影。
「我在想……該是我回家的時候了,爹娘他們一定很擔心我。」她心虛地偏過頭,不敢看著他說謊。
「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啊!」他覺得她在隱瞞一些事。
她搖搖頭,「我必須獨自回去。」
「讓你一個人面對責難?不!身為一個丈夫,我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態度堅決。
她淺笑道:「身為一個丈夫,你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那麼告訴我。」確實,除了她的身體外,他對她幾乎一無所知。
「我會告訴你,但不是在現在。」她頗感無奈地說。
「那麼是什麼時候?」
「在所以的事情都解決後,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如果她還能活著回來找他的話,她會毫不隱瞞的全告訴他。
他不喜歡這樣,事情都解決後才告訴他,那他這個做丈夫根本幫不上她什麼忙嘛!
「倒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讓我們一起來解決問題。」
她搖搖頭,「這事我必須自己解決。原諒我。」
突然,她朝他走近,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露出真心的微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我真的愛你!」
說著,她獻上她的熱吻。
他接受了她的熱情,可他仍能感受到她的心正逐漸離他遠去。
他把她推開了些,「可風,我是你的丈夫,有什麼心事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
他企盼她能對他展開心房。
「我唯一的恐懼是你會恨愛、會氣我,永遠不肯原諒我,在你知道一切之後。」她揪著心低訴。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許會氣一輩子,但現在,他已經領悟到每個人都會犯錯、都渴望被原諒,而憎恨和氣憤是人生最可悲的負擔。
「不會的,沒有什麼事是值得恨一輩子、氣一輩子的。」他柔情地撫她的粉頰。
她微笑以對,好感謝上蒼給她這麼一個懷有寬厚心腸的丈夫。
「抱我回屋裡好嗎?我覺得我的腳好冰,似乎……走不回去了。」她撒嬌地請求,因為她知道這可能將是她最後向他撒嬌的機會。
他沒再多說什麼,把她抱起來,穩健地往屋子裡走去。
那一夜,他們的纏綿依然激烈,但在筋疲力盡後,她卻沒像以往在他懷裡安穩地沉入夢鄉,她睜著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沉睡的容顏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