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有點冷,沒人說場面話來打圓場,卻突然冒出一句酸冷的諷刺。「我才在想呢,既然是蓓兒,怎會有這麼出眾的男朋友!」
這話出自在大學當教授的堂姊淑琴,且正中蓓兒的「要害」!
淑琴正站在老奶奶身後冷笑,塌塌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鏡片底下是一雙冷漠的魚眼,薄薄的嘴巴專門說教及損人。「我就不信,憑你這個不務正業的窮小說家也能釣到金龜婿!」
這不以為然的冷言冷語,令四下突然刮起冷風,沒有人挺「聲」而出,似乎靜觀其變,也像是頗為贊同。
「寫小說也許沒什麼出息,但人生本該有夢,人因夢想而偉大。」蓓兒為自己的理念辯護。
「誰想聽你說些不切際的夢言夢語!」淑琴冷削。
「當我寫下無數甜蜜的愛情故事時,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時候,做人就是要忠於自己的信念,我將永遠忠於自己。」蓓兒揚起眉睫,對上淑琴的冷眼,勇於面對眾家人的檢視,就算她心底覺得困窘,也不想教任何人看出來。
尷尬的氣氛下,忽然響起一陣熱烈的鼓掌聲。「說得好。」
蓓兒抬眼瞅了身畔的雷震一眼,沒想到在她危急的時刻,他這個路人甲竟是站在她這邊的!他俊帥的臉上掛著淡笑,深黑的眼瞳裡有著讚賞的光芒,那光芒照進她眼底心裡,令她動容。
「做人最難得的就是忠於自己的信念,成功是站在有夢想、肯努力的人這方的。」雷震迎視她那雙綻著奇的星眸,笑意更深,他窺知蓓兒和家人間微妙的關係,而他真心支援她忠於自己的勇氣。
雷震的挺身而出令淑琴悄悄地脹紅臉,不發一語。
「對啊,行行出狀元嘛,蓓兒,別一回來就和堂姊抬摃了。」倪爸爸投來關愛的眼神,他一向對女兒所熱愛的工作不予置評,只要她喜歡就成了,他深知,這女兒可不是墨守成規的料。
蓓兒望向老爸柔和的眼色,賣老爸一個面子。
「好好介紹你的朋友給大家認識吧,我不信他是路人甲。」倪爸爸走上前來,從口袋裡掏出煙,熱情地遞了一根煙給雷震,自己也叼了一根,雷震趕緊取出打火機替倪爸爸點上,倪爸爸覺得這男子看似尊貴,對長輩卻挺有禮貌,這第一印象還不壞。
「容我自我介紹,我是蓓兒的朋友,叫阿震,知道她要給老奶奶祝壽,順道送她南下,能見到各位真是有緣,老奶奶您真是老當益壯。」雷震從容且隨和的介紹自己,也得體地表達祝賀之意。
阿震!虧他想得出來,蓓兒暗笑,偃旗息鼓,安分地為他介紹起自己的家人。「這位是我老爸,這位是伯父……這位是淑琴堂姊,她孤芳自賞三十好幾,未婚呢!」蓓兒故意淘氣地「說明」;見淑琴苛刻的嘴臉線條繃得死緊,樂壞了蓓兒。
「阿震!若不趕時間,今天就留下來一同晚餐吧!」老奶奶親切地招呼。
「是啊,是啊。」倪爸爸也說,一群人全抬著頭仰望雷震。
蓓兒用力地使眼色要他別答應,借了洗手間後就快快開溜,但雷震似乎沒有收到她眼中放射出的「電波」。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雷震接受邀請。
這怎麼成?他多待一秒,她整個「形象」便少保留一分!
但她又何須保留什麼?他那雙精銳的眼,怕是早看穿她在這個家族中的地位是何等卑微了吧?!
唉!還是不用上了。
「阿震,先來泡茶吧!」倪爸爸邀約。
「謝謝伯父。」雷震跟著倪爸爸走向擺設著茶几的院落。
蓓兒望著他怡然自得的背影,啞口無言,不知事情怎會變成她完全無法掌控的局面,真傷腦筋呵!
算了,還是去找媽媽吧!只有媽媽的懷抱才是世上最安穩無爭的庇護所。
她拎著行李,一甩頭,飛奔進廚房去了。
※ ※ ※
入夜後的三合院廳堂中,滿滿一整桌熱騰騰的美食,倪家人開心團聚,雷震成了座上賓,因是蓓兒的朋友,他們兩人緊鄰而坐。
大夥兒吃飯「配話」也「配電視」,熱鬧非凡;鄉下人純樸好客,雷震也相當投入這樣的氛圍,不只得人緣也和大家談甚歡。
蓓兒發現他不但善於交際,言談舉止都還拿捏得恰如其分,但她反倒覺得悶,心想若他們知道雷震是何等人物,她肯定會完蛋。
但想那麼多做什麼?姊姊又不在,不會有人拆穿的,還是吃她的飯吧!她大口大口地扒著飯,兩眼隔著火鍋所冒出的熱氣看著前方的電視節目,不經意中留意到坐在圓桌對角的淑琴,眼波總有意無意地照過來。
淑琴在看什麼?以眼角餘光偷瞄……依角度而言,她像是在「打量」雷震,她是不是看出什麼端倪了?
蓓兒站了起來,傾身,伸長了手假借挾那盤遙遠的炸花枝丸之名,撥開熱氣就近的又瞄了淑琴一眼,不得了,淑琴怎麼臉紅得像關公?
坐定,低頭吃丸子,這個發現令蓓兒感到相當震驚,依她多年來寫小說的「專業」,淑琴肯定是動了凡心了。
蓓兒瞥了雷震一眼,他正和大伯父劃酒拳呢!想像一臉憤世嫉俗的嚴肅學者和玩世不恭的大老闆配在一起,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配、不配上點也不配呵!
「你在笑什麼?」雷震又輸酒,連喝三杯,微醺地回顧她的笑靨。
「老爸私釀的都是些烈酒,你小心喝醉。」蓓兒聳肩,笑著警告。
「放心。」雷震不以為意,回頭又和大伯父較量。
酒足飯飽後,在座的男士們已個個紅光滿面,而重頭戲切蛋糕登場了。
老奶奶在眾人的生日快樂歌下歡度八十三歲生日,儀式之後淑琴幫奶奶把切好的蛋糕分給大家,還「賢慧」地送上一份給雷震。
「謝謝。」雷震接下,但他再也吃不下,只好先擱在桌上。
「你吃不下就給我啊!」蓓兒很快地把自己的一份吃光又覬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