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遲遲才泡好茶的傭人神色緊張地來到。「先生,夫人,外頭又有一個男子來訪,看起來好像是個壞份子!」
蓓兒心想應該是大毛來了,但她不能讓他看見堂姊這個樣子。「一定是大毛,你先去接待好嗎?我待會見就去。」蓓兒對雷震說。
雷震點點頭,臨走還帶上門,將蓓兒的善良放在心上。
門內,蓓兒趕緊把淑琴的衣服一一整理好,柔聲安撫。「來吧,堂姊,我幫你把衣服穿上。」
淑琴忽然抬起臉,神色倉皇地抓住蓓兒的手,顫抖地說:「不要告訴開泰,他會更恨我的!」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蓓兒頷首點頭,雖然她不知堂姊剛剛對雷震說了什麼,但如果她猜得沒錯,堂姊一直喜歡著雷震。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她不會因為擁有雷震而沾沾自喜,而會因此更同情堂姊。「來,堂姊,到我房裡,你需要補點妝。」蓓兒扶起淑琴,從書房裡的門直接進到臥房,讓她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並找來新的毛巾為她拭淨臉。
淑琴恍惚地看著房裡精緻的擺設,四處洋溢著男女主人的氣息,她有個衝動很想撕碎這份幸福……但當她看到鏡子中,正在為她梳頭的蓓兒,心頭卻猛然一顫,被蓓兒的善良感動了。
如果她是蓓兒,她絕不會對一個想拆散自己婚姻的人如此禮遇!淑琴感到羞恥萬分,從小她自知相貌不如人,只有品學兼優才能讓她淩駕眾人之上,而她做到了,也以此為傲地常貶低蓓兒,但事實上她是極度自卑的,她嫉妒蓓兒。
她不敢大膽表達自己的意願,不敢大方去追求男女情感,她刻板、冷漠、嚴肅,但這一切在雷震出現後有了重大的改變!她無法忘記他,甚至苦苦地單戀他,巴望有一天能再見到他。
但她的苦戀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下文,直到他娶了蓓兒,長期堆積隱藏的愛意瞬間潰堤了,她開始憤憤不平,常做出自己也無法控制的行為,包括傷害自己被送進醫院。
她的父母忍受著她奇怪的言行舉止,卻也不忍苛責;當時村裡的媒人正在替錢開泰物色對象,遊說了奶奶,奶奶來到家中勸她早早嫁人。
她跟自己賭氣,相親後立即嫁給錢開泰;她只是想作賤自己,她一點也不愛錢開泰!小時候她還因為他老是考最後一名而拒絕跟他玩,根本瞧不起他。
但她十分清楚嫁進錢家後,錢開泰一直對她很友善,他雖然高頭大馬,粗裡粗氣,沒讀過多少書,卻對她這個瘋老婆十分禮讓。
在她喝得爛醉瘋言瘋語地大鬧時,他從不曾對她動粗,通常只是不理她,而且他很會守財,對她也挺大方。
思及此淑琴忍不住慟哭失聲,所有的痛苦都來自她慾求不滿的心,和不正確的扶擇。沒有人對不起她,而是她不該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愛,在她的婚姻中,錢開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今晚她竟還在大庭廣眾下捏造事實誣蔑他和蓓兒,意圖讓雷震誤會……
「難道你不討厭我、不恨我嗎?」淑琴掩著臉,無顏面對蓓兒。
蓓兒放下梳子,聳聳肩說:「你是我堂姊,與身上流著部分相同的血液,恨了你不就是恨我自己了?」
淑琴抬起哭得唏哩嘩啦的臉,不可思議地說:「我真希望自己像你一樣總是勇於表達自己的感受,一點也不做作。」
蓓兒大大地驚詫了,要從淑琴口中聽到這樣的「讚美」,真是八百年都難得一見,她傻笑,安慰堂姊。「快別哭了,大毛等著我們呢!」
「我已經毀了自己,也毀了錢開泰,他不會原諒我的,我知道自己太不應該了!」淑琴低下頭暗自飲泣。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如何,但我所知道的大毛是個大好人,而且他很欣賞你呢!」蓓兒趕緊把毛巾遞給她。
「什麼?」淑琴接過毛巾,不敢置信地問。
「難道你不知道他欣賞你嗎?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猜他暗戀你很久了,能娶到你,他開心得不得了呢!」蓓兒樂意做和事佬。「愛情其實是一種感覺,不是教條,也沒有一定的模式,有時它來得偶然,有時它需要一些時間的培養,但無論如何都需要用心去感受,當你敞開心門,它就會進入你的心中。」
「敞開心門……」
「對啊!當你能感受對方的好,那就表示你正在釋放自己的感情。」蓓兒「專業」地說。
「是這樣嗎?我得好好想想……」敞開心門對她而言實在是件難事,但離婚又會令倪家沒面子,進退兩難的婚姻令她無措且困惑,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也許她該試著接受錢開泰……
蓓兒見淑琴沉默不語,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她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看大毛的造化了。
尾聲
客廳裡雷震陪著一臉懊喪的錢開泰等待,而攤桌上的是一紙離婚協議書。
錢開泰一生為人豪爽,他曾經以為娶了淑琴是一生中最大的驕傲,但婚後他才知道她心底一直有別人。
在一次淑琴酒後吐真言中,他得知那個人居然是蓓兒的老公雷震。
坦白說,此刻他端坐在雷家廳堂,感到很窩囊,心底很不是滋味。
今晚從商聯會回到旅館後,他和淑琴大吵一架,這是結婚以來他頭一次和她攤牌,因為今晚她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沒想到她竟然負氣地跑出去,他猜想她來了雷家,果不其然和他想的一樣,但他已有了決定,他打算和淑琴離婚,一了百了。
雖然他曾想過要好好地跟她過日子,但她自己不肯,寧可天天喝得爛醉,他不想再浪費感情在一個冷冰冰的女人身上。
當蓓兒伴著淑琴走進廳堂,錢開泰二話不說地掏出筆,粗聲粗氣地說:「你簽字,我們之間可以結束了。」
淑琴怔怔地看著桌上的協議書,又看向錢開泰繃著的臉,忽然悲從中來,她抓起那張紙忿忿地撕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