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大概是所謂的「靈魂出殼」吧?
「好難受……沉重得無法呼吸……」靈魂抽離了身體,海薇卻仍感到酸澀的心痛。
就像先前幾次做夢的經驗一樣,此時的海薇感覺到時間、空間再度改變,她,似乎又來到一個似曾相識的情境裡。
暖陽拂不去刺骨的寒,但那嬌嫩嫩的櫻樹上,已經染上了粉紅的心形印記,春風一吹,落櫻飛舞……
好美的景象,可傅家大院裡的這兩個人,神色卻如此淒涼!
「告訴我,他們說的不是真的!我相信你,海薇,我一定要聽你親口否認這一切!」傅燁的眼紅得嚇人,但他臉上那平靜的表情,卻還是溫柔的。
外表看來,他似乎不當海薇與父親不倫的謠言是一回事,但事實上他的內心,早已怒火熊燃。
雖然過去他從家僕間的耳語、流言已經聽得太多了,但……今天早上,他真真切切的,親眼看見自己深愛的女人與父親親密相擁的畫面,完全傷害了他的尊嚴和驕傲。
但,傅燁對她真摯的感情使他冷靜,他該給她機會說明,這也就是傅燁為什麼能忍受一整天的悶氣,現在還這麼好聲好氣面對她的原因。
「我……」回頭望了老爺一眼,她舉步維艱向傅燁靠近了一步。「少爺,我要回台灣了,日本……畢竟還是不適合我……」
猛地抓住她的小手,傅燁的臉色丕變。「不要喊我『少爺』!這幾個月來,你不是這樣喊我的!你說不適合?是日本不適合你?還是我,不適合你?」
海薇怯怯的再回頭看向等在黑頭轎車旁的老爺,不敢眨動的大眼裡滿是波光。「我……」
「我什麼!不准再看他!即使他是我敬愛的父親也一樣!」傅燁好恨,為什麼她從沒用這樣楚楚柔情的眼光看過自己?
難道她對父親,才是真正的愛?他真該放手讓她自由?「說清楚,我如果不適合你,那一夜你又為何獻身?」
「獻身?」她微微笑開了唇,下意識的撫住肚腹,那裡頭有著他和她的愛情見證,那原是貧弱的她惟一給得起的禮物沒想到,今日卻成為她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好諷刺呵!
「那是您希望的生日禮物,不是嗎?」她低吟,聲音細不可辨。「您的願望,就是老爺的命令,就是我們做下人惟一能服從的。」
「你……」傅燁不敢相信她嘴裡的暗示這是什麼意思?父親為了討自己兒子的歡心,將她推上了他的床?
不遠處的老爺命司機按了兩聲喇叭,催促著她和他的離別。
狠狠咬住下唇,她決心不在他的面前讓淚潰堤。「我該走了。少爺,謝謝您長久以來的照顧,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小手探進了外套的口袋,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三個月前,在傅燁生日那夜,她原本要送他的禮物——一條花費了她所有積蓄的金幣項鏈,小巧、精緻的金幣上,鐫刻著他的姓,「傅」——
這個「傅」字,同樣是他用深情、和肉體,牢牢烙印在她心底、牢牢烙印在她靈魂深處的魔咒。
今生今世,她邵海薇,只為傅燁存在、只為傅燁而活。
在她得知自己懷有傅燁子嗣的那一刻起,她這一生的生存目標和價值,已被做下註解——
「天涯海角,我會好好活著、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她將這三個字吞進肚子裡。
孩子的事,現在還不能說。但她會保護好他的孩子,除了滿滿的回憶,這是他惟一留給她的紀念。
淚珠盈睫,她跟起腳,溫柔的將項鏈戴在他的脖子上。「希望您也能珍重,少爺。」
傅燁想要抓住她的小手,卻見她極痛、極怕的畏縮退開,一瞬間,他似乎在那雙柔荑上看見了……鞭笞的傷痕?
「留下來,我……」來不及阻止,傅燁的話已然脫口。「求你。」
但她的腳步不曾稍停,徒留傅燁遠遠的站在原地,心灰意冷的瞪視著她……她知道她做錯了、她知道她狠狠的傷了他的心。
但她不能心軟、不能回頭。
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就再也止不住了……就像此刻,那幾乎讓她顫動、昏厥的滿滿心痛一樣!
淚如雨下的海薇只能遠遠的觀看這一切,無法動彈、無法干涉,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了——這一切,不是鬼魅纏身的靈異事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歷史。
那是——她,或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得了的歷史。
「就是因為太過痛苦了,所以……我才選擇了放棄、選擇了逃避、選擇了遺忘吧?」淒慘的笑開了唇,海薇的淚落得更凶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這些年來,她夢裡那個男人的臉總是模糊,不論海薇如伺努力,她從來都看不清他的面目——
因為那雨幕似的淚,早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看不清傅燁的痛苦,卻仍感同身受……
因為她和他,早是一體的了!
* * *
「起來,別裝死。」沒有忽略海薇長睫顫動的小動作,傅燁淡然開口。「你忘了我們的交易了嗎,邵海薇?」毫無起伏的音調裡,透著無情的諷刺。
海薇呼吸困難的自夢中轉醒,聽到他的聲音,她倏地坐起身——冷傲的坐在她身邊的,是不帶半絲情緒的傅燁。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嗜血的笑,陳著海薇的眼神中寫滿了冰寒,殘酷的計劃,似乎已在心底策畫完成。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海薇試著跟他講道理……拿過去的事來怨恨她沒有意義,那些真實發生的過去,對海薇面言,只能在夢中尋得、只能在痛苦中重現,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忘了?
雖說遺忘、逃避,是懦夫的行為,但……她,不是故意傷他的心啊,
她自己——當年的海薇,不也是痛苦掙扎了一番,才選擇「犧牲小我,完成大他」的嗎?!
對了,講起了犧牲……她的寶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