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宗才說完,就接收到莫昆掃來的冷眼,頭皮一麻,連連指著自己。
「呃、是我餓了,我啦……」這話,引來場邊一干同伴不敢太張揚的悶笑。
「大家去洗把臉,準備用膳。」莫昆沒有動怒,只是沉聲吩咐所有人。
「是!」眾人齊聲應和。唷呼,可以吃飯囉!
「真是,一群餓死鬼投胎的兔崽子,練功沒體力,要吃飯就特別有精神。」莫昆沒好氣地輕斥,就見眾人笑了笑,紛紛衝向前院的膳廳。
「言兒,你也歇一下,待會去用膳了。」莫昆轉而朝兒子道,聲調不慍不火。
少年頷首,目送父親離開後,以足尖挑起地上的墨劍,劍身在空中飛轉了好幾圈後,漂亮地落在少年手中。
「言師兄,你還練呀?」元寶宗瞧見莫言一個揚劍之勢,便知他又打算從頭演練莫家劍法,於是上前問。
少年微微側身看向他,暫時收勢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你都不倦、不煩的嗎?」元寶宗看著眼前矮他半個頭的莫言,很佩服這個和他同歲數,毅力耐力卻高出他好幾倍的男孩。
少年搖頭,依然沒有開口。
「師兄的劍術已經是大伙之中最好的了,你別讓我們追得這麼辛苦嘛,我們就算再怎麼練也趕不上你。」元寶宗誇張的說話方式,讓黝黑的大圓臉扭曲得有如烤焦的大餅,此舉逗笑了莫言。
「元師弟也不差。只要肯練,不難。」況且,三年前還有個人,劍術比我好上太多太多,一直都是爹眼中難得的良材。
「言師兄仔細看過我練劍?!呵,我姓元,名寶宗,大家都叫我元寶。師兄也叫我元寶就可以了啦,比較親切嘛!」
元寶宗興奮地拍著胸膛,一是因為受人稱讚;二是莫言為人雖然謙和不傲,但平日老是悶著頭練武,難得和大家攀談,今日卻與他說上兩句話,他當然興奮。
少年點頭一笑,平時父親也要他多觀摩別人的優缺點,所以府中每位護師練武時,他都留意過。
元寶宗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聽見同伴吆喝,他應了聲後又回過頭來。
「阿茂叫我過去,我不打擾言師兄了。晚上還要讀書習字,師兄記得留些『實力』好上課,我先走囉!」他邊跑,邊回頭朝莫言揮手。
教席就是莫師父,他們可得保留些精神體力,要是一不小心打瞌睡,就會被莫師父罰扎馬步直到課堂結束,吃力不討好,大夥兒都寧願乖乖坐著聽課。
一干人等離開後,原本熱鬧的練武場上僅剩莫言一人。
莫言,不,莫言已在三年前病死,如今被人喚作莫言的,是一身男子勁裝的莫璃。
方纔的談話,觸動了莫璃某根思念的心弦,她沒急著練劍,而是反手一握,將墨劍舉至眼前,凝視低語:「莫言哥哥,如果元寶他們看過你使的莫家劍法,一定會像我一樣崇拜你。」
「有空分給我嗎?」
一個不陌生的溫醇嗓音,在莫璃身後響起。
她聞聲回頭,瞳心填滿了一名儒雅俊逸的年輕男子,他一如往常,唇畔噙著一抹淺笑,溫和地望著她。
「少主。」
「桃花都開了,你去看過了嗎?」他問。
她先是一怔,才搖頭。
「陪我到桃林走走?」他又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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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渲天,將每片桃花瓣染得燦紅。整座桃林,宛如一座擁有赭紅琉璃屋頂的神聖殿堂。
她沒忘,上回來到這片桃花林的記憶,停留在兄長去世的那年秋天。
之後,她扮成兄長,拚命習武練劍,代替兄長「活」在父親與眾人面前,所思所願都只想著盡快追上優秀的兄長,好讓父親引以為傲。
三年了嗎?原來,三年一轉眼就過去了……
三年前的她看這片桃林,覺得這片天地好高好寬好廣;三年後的她,身型抽高了,好多心情也變了,連這片天地都好像不一樣了。
桃樹下的莫璃輕輕闔上雙眼,右掌微攤,安靜感受花香襲人的幽馥、春風拂面的柔和,以及花雨穿過指縫的清涼觸感。
可是這種感覺,又好熟悉……
唰──
忽爾,一陣布帛撕裂聲劃破此刻的寧靜,莫璃好奇地一睜眼,就看見秦嘯日用一塊質地輕柔的白綢,溫柔纏裹她的右掌。
這塊絲綢,好像是被撕開的?
她登時了悟,果然看見他外衫衣袖下的白色單衣,有一處破痕。
「少主,那是你的衣──」
「手上的劍繭都磨破流血了,你沒感覺嗎?」他對她的低呼置若未聞,逕自將她的傷口包紮妥當。
這女孩每天除了練劍、還是練劍,長期緊握刀柄的手掌已經被磨出繭來、不時破皮出血,卻老是未加理會傷口。這個年紀的豆蔻少女,不都捨不得讓肌膚變得粗糙嗎,為什麼她偏偏反其道而行?
「已經習慣了。」她答,心口因他絲毫沒有弄疼她的舉止,有些發脹。
這種感覺她也很熟悉。
嘯日哥哥總是對她好,好到她有些無所適從,因為心底深處有道聲音不時在提醒她──他跟她不同,他是主子,而她是個下人。
這種矛盾的心情,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在她心中醞釀、拉鋸。
「呃!」莫璃手心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反射性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握住,這才發現是他故意按壓她的傷口。
「習慣就沒有痛覺了嗎?」秦嘯日沒好氣道。
毋須問她為何反其道而行,因為她除了想拚命扮演好「莫言」之外,沒有別的念頭了,只要事有關此,連疲倦、疼痛、挫折等感覺都可以一併屏除在外!
莫璃怔怔抬頭,雖然他嘴角淺勾,但現在她卻覺得,他像是在……生氣?
「少主……」
「我可沒忘記答應你的事,在人前喚你莫言。」換句話說,是莫璃忘了曾經答應過他的承諾。
莫昆因承受不了喪子之痛而失了心,將女兒莫璃認成已故的兒子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