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君毅想了想,認真地說:「喜憨兒烘培坊算不算?」
她笑了。他這個人很特別又很有趣,聰明又風趣的話語,總能惹得傷心的她一再地發笑。
她對他的印象只有那一枚的相視而笑,和餐廳門口匆忙的相互一望。她以為他們再度遇見,只是純粹的巧合。
她折回餐廳,是為了擦眼淚。沒想到一離開餐廳,在路上走著,眼淚還是忍不住一直掉。她本來想就這麼一個人一路哭回家了,沒想到會遇到他。
他人真好,雖然只是個陌生人,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把心事和他說:「今天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
嚴君毅一笑。「很巧,我也是。」老實說,他今天做的蠢事真的夠多了。
「為什麼?」她好奇地問。
嗯……他頓了一下,這不可能照實和她說吧,只好隨便找了個理由。「今天是我相親第十五次的失敗。」
「天呀,好可憐喔。」她很同情地看著他。他條件看起來這麼好,卻連著這麼多次的相親失敗,那打擊一定比尋常人更大。「你一定很難過對不對?」
呃,其實並沒有。他無言。
童彤想他是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了,這麼一想,她眼底的同情更濃了。「這樣想想,我比你好多了。你相親失敗了十五次,我只不過是結束一段本來就該結束的單戀而已,雖然這段單戀已經八年了。」
「八年」嚴君毅一愣。她確定她比他好多了嗎?
「嗯。」她點頭。「我國中時就認識東建了,那時候,我就好喜歡他了。雖然國中畢業以後,我們各自在不同學校唸書,但是一直都有聯絡。每次,他失戀心情不好,就會打電話給我。我看著他,一個女朋友接著一個女朋友的換,心裡還一直幻想著,也許有一天會換到我。」後面她說的事情,和他猜的都差不多。
嚴君毅皺起眉頭。那個叫東建的男人看來條件不錯,但是他很懷疑,那男人值得一個女孩子等上八年嗎?嚴君毅猜想,她的愛情從未長大,一直只用個十幾歲女孩子的心情去單戀。否則,這什麼時代了,她怎麼還能像苦守寒窯的女人一樣呢?
她自嘲地說:「我真的很笨吧。」
他坦言:「我只是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童彤一笑。「你知不知道鳥有一種習性,牠第一眼看到的,就會認定那是牠的媽媽。」
他點頭。「那叫『銘印』,最有名的是勞倫茲的研究。」
「嗯嗯嗯。」她拚命點頭,但並不像其它女人,被他的學問嚇到。「老實說,這麼多年了,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他,所有的人都告訴我不值得,我也反覆地追問自己,又不是沒人追,何必守著他呢。我想,原來我跟鳥很像,第一次喜歡上的,就以為該要一輩子愛著了。」
在愛的面前,她說的這樣虔誠。
嚴君毅被她的「愛」嚇到了。他當然可以暗自嘲弄,她這麼年輕,哪懂得什麼是愛。可是,八年,她竟然能愛得這樣單純而癡執,他怎麼能笑她?
與她相比,他也年少過,卻從不曾「銘印」過任何一個女人,不曾為誰衝動,為誰上山下海。而一晃眼,他就不斷地在相親中打轉。這麼一條快捷方式中,他短少了什麼?
他們兩個分據在理性與感性的兩端。他的理性幾乎很難被什麼撼動,直到遇到了她。
童彤抹了抹眼淚。「說真的,他結婚了也好。雖然很痛,但是我終於可以告訴自己該徹底死心了。」
嚴君毅笑了笑,友善地遞給她面紙。
「謝謝。」她接過來,吐舌一笑。「我現在知道,雨水和淚水滿了一臉,是什麼滋味了。」停頓了一下,又一臉正經地說:「淚水是熱的,雨水是冷的,有種陰陽失調的感覺。」
嚴君毅笑了。看來,他根本不需要為她擔心,她愛人愛得用力而認真,但是她同時具有強大的癒合能力。
他突然發現,她這樣看來可愛的小女人,竟然是這樣教人佩服。
她擦乾了淚水雨水,笑著說:「哈,其實我會這麼難過,是因為期待和現實的落差。我本來以為東建是要跟我告白的,自己幻想得很高興。」她吁歎了一口氣。「這個春天真討厭,我的好朋友們都談戀愛了,害我好想在春天結束前談一場戀愛,可是春天就快結束了。」
嚴君毅說:「我的目標是在四月底之前,找到對象。」
「哇!」她低呼。「沒想到我們兩的目標竟然這麼像哩。」
他輕笑。「是呀。」他們之間突然有了種奇妙的聯繫。
她一臉燦笑,很自然地揪著他的袖口。「那我們兩個都要加油喔。」
他們之間驀地靠近了。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那種親密,有些像夥伴之間的情誼,可是好像多了點什麼,又少了點什麼。
言語難述,可是他的心口卻冬地一下。
一道光照了進來,她側轉著頭,興奮地嚷著:「陽光出來了耶!」
光潤照在她蜜色的膚上,看起來宛如一朵迎光的向日葵。他看著她,笑笑地說。「是呀,陽光出來了。」這次的相親雖然失敗,但是,這是個美好的星期天。
第二章
四月八號,星期四晚上八點。
童彤留在辦公室裡加班,打字打得累了,她便隨意往後靠著。她的雙腳交叉,雙手交疊,枕著頭,神思不自覺地溜走。
已經要星期五了耶,那個相親男明天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去相親了。
那天她心情不好,相親男陪著她去附近的公園走了幾圈。她和他隨便亂聊,心情真的就好了起來。
他們在公園入口分手,沒有問對方的姓名,也沒留下聯絡的方式。
她不知道嚴君毅早就暗暗記下了她的名字,不過他沒有再問她其它的資料,因為這樣對他而言,邂逅就成了搭訕。
見他不問,童彤也同樣不問不說。她有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好像多問了什麼,就破壞了這場春日午後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