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她幾乎快要急出淚來了,無奈小姐的固執也是出了名的。
只見孟歡搖搖晃晃的走到娃前,依著師父的指示上香、跪拜,捧著爹娘的靈位走出大門,朝著孟家祖墳的方向前進。
一路上,她僵著臉緩步前進,聽不見圍觀者的指指點點,也看不見向來貪戀的風景,只覺得--好冷。
寒風襲上她只著薄衫的身子,讓她忍不住直打哆嗦,不知過了多久,才到了孟家祖墳。
孟歡放下沉重的牌位,她神情木然地看著爹娘的棺木沒入泥堆中,乾涸的雙眼突然發熱起來,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忽地一陣狂風襲來,金黃色的冥紙滿天飛揚。
在眾人的呼聲中,她緩緩閉上眼睛。
好冷、好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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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剛剛泛白,熙熙攘攘的人潮已將街道擠得水洩不通,顯得路旁一幢有著朱紅色大門的豪華宅邸冷清淒涼。
孟歡緩緩睜開眼睛,她神情茫然的看著頂上的樑柱,過了好一會兒,才真正清醒過來。
天亮了嗎?
她眨眨迷濛的雙眼,輕歎了一口氣。
唉,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可以選擇不用起床來面對這一切,只不過上天似乎沒有聽到她的祈求;每天,太陽一樣升起,人們一樣忙碌,閒言閒語也一樣會傳進她的耳中。
她真的不明白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殘忍?
爹娘都已經為他們的過錯賠上寶貴的性命了,眾人何苦不讓死者安息呢?她可以把他們無理的漫罵當作耳邊風,可是,聽到爹爹蒙上敗家子的封號讓她心裡難過極了,其實爹爹的個性根本就不適合經商,他太瀟灑、太海派了,會把家產敗光不全是他的錯呀!
她緩緩起身,優雅的下床,慢慢走到梳妝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發呆。
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自己了?從爹娘過世到現在,轉眼問已經個把月了,雖然她大病了一場,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竟會改變這麼多。
原本就不強壯的身體顯得更加瘦弱,衣裳鬆垮垮地披掛在身上,身子彷彿風一吹就會倒地似的,巴掌大的鵝蛋臉除了烏溜溜的大眼睛外,了無生氣,瘦削的兩頰、不再豈潤的紅唇,看來是那樣的怵目驚心,令孟歡打了個冷顫,沒有多想便伸手拉來一旁的絲巾蒙住鏡面。
活了十八個年頭,她還沒見過這般狼狽的自己,真的好醜!
孟歡深吸一口氣,隨手抓了把梳子整理披肩的長髮後,便朝外走去。
或許是春天漸漸到來的原因,久未整理的花園竟也冒出些許新芽,粉紅色的花瓣兒隨著微風柔柔的緩擺著,別有一番風情。
要是以前,這些不起眼的花兒多半會被爹爹當作雜草野花,命人通通除去,他向來喜歡艷麗大方的花朵,最好還是高貴的品種,好向眾人展示他的雅興及財富;但是,今日看來,這些不起眼的小花比名蘭牡丹順眼多了,少了炫目的外表,可旺盛的生命力更令人驚歎。
憐惜的蹲下身,孟歡神色複雜的輕撫著含苞的花兒。
多奇妙的生命力呀,沒有灌溉、沒有施肥,經過漫漫長冬,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竟能自在的冒出頭來,不曉得若是將溫室中嬌養的花兒移到外頭來,是否能跟它們一樣綻放?
以前的她就好比是溫室中的花兒,有人呵護、照顧,讓她開出最燦爛的花朵,現在她被迫走出溫室,承受著烈陽直接的曝曬,真不知未來會是什麼光景?她是會枯萎抑或……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否定過自己的存在。
現在想想自己以前實在是太幸福了,不說別的,就拿最基本的生活來看吧,她既不會煮鈑、又不會灑掃,更甭提生意經營的手腕,現在還有好心的孟伯一家人幫著她,但是她總不能厚顏地依靠人家一輩子吧?孟伯老了,每日攢的碎銀一家三口吃用已經很吃緊了,還得加上一無是處的她,還能撐多久呢?
唉,前途茫茫呀……
孟歡輕歎一口氣,失神的盯著前方。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卻始終無法理出個頭緒來,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依賴孟伯他們,但是若是離開,她又該何去何從?難道,這輩子她注定只能像株菟絲花,少了大樹的依靠就只有毀滅一途?
「小姐、小姐……」
一陣由遠而近的呼喚聲將她從沉思中喚醒,她閉了閉眼沉澱一下紛亂的情緒,她綴緩抬起頭來,轉向發聲處。
是冬雪!
看清來人後,冰冷的心注入些微溫暖,她緩緩地站了起來,看著冬雪快速奔來。
「小姐,你今天起得真早呀?」
冬雪氣喘吁吁的朝她奔來,嘴裡急急地唼著,由她額際亡冒出的汗珠可以推測她已經找她好一陣子了。
「剛剛到你房裡找不到你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你……」
冬雪猛然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即閉上嘴巴。
該死,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
看著她懊惱的神情,孟歡忍不住微微一笑,她明白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孟歡舉手將散落的髮絲撥到耳後,輕聲說道:「別緊張,我不會想不開的。」
曾經,她也想過要道隨爹娘的腳步離去,但是死亡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被人識破自己的想法,冬雪顯得有些不自在,她紅著臉咕噥:「小姐,我不是故……」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孟歡微蹙眉頭。「冬雪,不是告訴過你別再叫我小姐了嗎?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今非昔比,一無所有的她既沒能力幫助孟伯一家的生計,反倒處處麻煩他們,這聲「小姐」,她實在承受不起。
一聽到她的話,老實的冬雪連忙又是搖頭、又是揮手地嚷嚷:「這怎麼成呢?小姐就是小姐,冬雪絕對不能直呼你的名字的。」
她認真的看著孟歡,神情十分堅定。
「我爹老是說他的命是老爺給的,當初若不是老爺慈悲,讓我爹有個姓名,現在冬雪不曉得會生在誰家呢!所以這樣的恩德是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