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頭粉面、光鮮的外表,變成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打扮,聽見叫聲拾起的容顏蠟黃,臉頰塌陷得好不棲慘。
短短不過月餘的時間,西門豁被折騰得不成人形。
「尉連,是你嗎?」沙嘎的聲音,像拖了幾十年的牛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款,我來找你一塊逃走。」還好尉遲漣漪懂得順手牽羊,帶來匕首幫他割斷繩子。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她蹙眉問道:「可以走嗎?」
「可以……」西門豁眼神複雜的瞅著她,欲言又止的嘴張了又闔,終究問出:「你是如何逃出的?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有沒有侮辱你?」
「沒有。」避重就輕地垂下雙目,尉遲漣漪忙碌的手可沒停過。扶他走出柴房,順著後山小路,直直而下,越過蓊鬱蔽天的叢林,即出交州地界。
出了界找到駐守驛館的大唐官吏,便可藉由水運直接返回京城。
偶然問,對上他默然的眼神,尉遲漣漪歉然道:「對不起,欺騙你如此久,又害你遭此橫禍,受人囚禁。真是對不住。」
「不,我早就原諒你了。尉連……」西門豁急切道:「我可以稱呼你漣漪嗎?」
睇視著他,尉遲漣漪在他眼底看到了愛戀,不由得幽幽歎息,「可以。」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等脫困回京,愚兄即刻請家父托媒婆至貴府提親。」握住尉遲漣漪的柔荑,晃懼的眼顯得特別有神。「患難見真情。這些時日以來,愚兄無時無刻思念著昔日賢弟、今日的美嬌娘。也總算茅塞頓開,想通愚兄為何對你總是癡癡戀戀,捨不得離開你,非跟隨你遨遊千山萬水不可。漣漪,為兄的愛慕你,請你嫁給我,我保證讓你穿金戴銀,呼奴使婢,恩寵你一生。相信我,請你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公然求愛,可是西門豁這遊戲人間慣的花花公子,破頭兒第一遭的新嘗試。他臉漲得通紅,熱度直逼灶爐旺火的程度。
「等逃出山寨再說吧!」不著痕跡的把手抽出來,尉遲漣漪笑容僵硬,她不自在的呻吟道。
「也好,也好。」西門豁陷入一片美人在懷的光景中,就算此刻尉遲漣漪要他學狗叫一千聲,他也會遵命照辦。
「走吧!」搖搖頭,尉遲漣漪催促著他下山,抑鬱寡歡的心,卻異常沈重。是,即將離開袁滅的事實,讓尉遲漣漪寧靜的心湖驀然起了變化。
倨傲剽悍、魁梧放蕩的土匪頭子,會是她今生第一、也將是唯一的男人,臨去,已是依依不捨,再稍微躊躇,怕她再也不願離開。可是她在娘臨終前所發的誓言……
要離開禁錮她月餘的山寨,尉遲漣漪冰冷的心,產生不捨的情懷;要離開了,她渾沌不明的心才遽然想通,她是愛袁滅的。
要是不愛他,她會心甘情願讓他奪取她的清白嗎?依她絕決的性情,早就一死以求解脫。
娘親、西門豁,只是她逃避感情的藉口,一個讓尉遲漣漪躲避火焰男子--袁滅的藉口。
「漣漪……」拉住尉遲漣漪的手,西門豁大口喘氣,他顯得疲累萬分的懇求道:「先休息片刻,我……剛掙脫繩索,手腳一時間還不太靈活,很難加快腳步……對不起!」
「等攀過這座山再休息好不好?我怕山寨的追兵隨後追趕到,被抓回去,要想再逃出,恐怕不容易。」忍不住擰眉,尉遲漣漪對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全然沒轍。
「好吧!」尉遲漣漪美麗的臉龐,讓西門豁無從拒絕。咬著牙,他乖乖依憑她的扶持,披荊斬棘的挪開遮蔽視線的層層枝啞,跌跌撞撞的朝渡河走去。
「有船。」尉遲漣漪慶幸脫逃的路線隱密順利,匆忙喚來艙家。
頭戴斗笠做漁夫扮相的艄公將扁舟撐近,低聲探問:「兩位店家要渡河?」
「款,麻煩你送我們到下游去。」攙扶著身體沈重的西門豁上艙,尉遲漣漪專心一意的注意腳步,以免跌進河裡,故沒注意到艄公詭異的臉,閃爍著古怪的光芒;但是一
旁的西門豁注意到了,他遲疑地頓住腳,擔憂地喚她:「漣漪,情況不對。」
仰望天際,對著晴空萬里,一片蔚然的穹蒼,溫吞吞的艄公突然進出驚人的話。「姑娘,天色晦暗,不適合渡河,兩位還是改日再--走比較妥當。」
「不,船家,我們兄妹倆今日一定要渡河,麻煩您老行行好,幫幫忙。」遠遠傳來的鍾鑼聲,讓尉遲漣漪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彷彿會被袁滅像抓小雞般揪回去的不安。
被袁滅抓回去,她跟西門豁都將承受不住他的怒氣。
袁滅再三警告不許她偷溜,她敢跑,就有承擔後果的心理準備,她是無所謂問題是被拖下水的西門豁該怎麼辦?
他恐怕萬死也難以平息袁滅狂熾的怒火。
「姑娘,很抱歉,我不能送你渡河。讓你過河,我就算有一百副骨頭,也不夠頭頭砍,對不住啦!」掀開斗笠的艄公,赫然是笑得有些靦腆的鐵彧,尉遲漣漪懊惱,適才為何沒留心到他拄著枴杖。
「你……」
幾道昂藏的身影,如風般飄然而至,尉遲漣漪來不及呻吟她的不幸,整個人便被人扯進寬闊的胸瞠,來人力道之強,足以將她心脾撼碎。
袁滅,當然是袁滅。
想要介紹尉遲漣漪給兄嫂認識,興匆匆回房,面對人去樓空的景象,他怒火攻心,乾脆搗爛所有擺設,發洩他排山倒海的火氣。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山寨警鐘大作,鐵彧被指派下山,假扮艄公抄小路循河攔截。
「尉遲姑娘,請。」伸手一讓,鐵彧虛情假意的故做禮貌狀,他暗笑的好不開懷--獎刑壇又有差事可幹啦!看頭頭氣成那副德行,西門豁的下場肯定非常悲壯。
「把他給我帶回去。」緊摟住尉遲漣漪,袁滅冷颼颼地撂話,自己帶著蒼白似鬼的她先行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