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著惺忪睡眼,正在當差不敢離開她分毫的小丫頭婢子,如獲大赦的福了福,飛快地退去,一時也沒察覺,夫人如此晚了,還上二小姐的房間做什麼?
夜過三更,正是好夢方甜的時刻。
酣睡的辛掩月,正夢到司徒文淵百般誘哄,甜言蜜語的想拐她答應擔任梧棲山莊的新娘,就被人提住耳朵,從溫暖的被窩裡揪了出來。
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她已經痛得哇哇大哭起來。手蓋住疼得可以死人的耳朵,她閉著眼,嗚嗚地低叫,「好痛,好痛,放開我。」
「你這大逆不道的野丫頭,也會知道痛!平日仗著老爺寵你,就恃寵而嬌,百般跟我作對。哼!你以為老娘就治不住你嗎?居然還敢背著老爺在我身上放臭蟲,我非教訓教訓你不可……」竇如苑打得高興,發瘋地不肯住手,辛掩月則沒神經的以為自己在作夢,閉著眼死命掙扎,想也沒想到要張開眼,看看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趁辛二小姐睡覺的當口,偷偷欺負她,難道不怕她反過來惡作劇嗎?
那司徒義淵擋在辛掩月身前,不讓她有機會跟她「談談」
的談話內容,現下可真相大白了。
原來是下午辛掩月又頑皮了,趁著擁抱她表示「求愛」的瞬間,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她身上放下幾隻臭蟲,弄得她渾身奇臭無比,洗掉三桶水,也無法把身上的惡臭祛除,害她晚膳沒有即時趕上。
挾著震怒的火氣,她火冒三丈的直想毒打她一頓,誰知中途又冒出司徒文淵這只程咬金,再加上辛鴻今夜又留宿姬尚香的廂房、司徒文淵第六次拒婚,一切一切,都讓她把帳算在辛掩月頭上,恨不得殺了這小妖精為快。
「不要打我」辛掩月在夢中,居然還知道反抗。四肢齊揮的在竇如苑身上又踹又踢,凶狠得像只小虎貓,在第三次抓花竇如苑的臉,賞她一粒饅頭的同時,竇如苑總算心甘情願的住了手。
恨恨地甩下她,看著她瘦小的身子在棉被上彈了幾下,竇如苑才轉身離去。
步出辛掩月的繡房回到自己的睡處,竇如苑取出門房四寶,挑燈振筆疾書,一刻鐘後,她把信箋裝入紙袋裡,封上蠟,然後就見一隻雪白的信鴿,飛過北方的天空,直朝南方振翅飛去。
桃杏滿村春似錦,芝蘭繞砌座凝香。
一過霜月,北方的氣候雖依然酷冷,過河卻已是花團錦簇,初暖乍現的好季節了。
籠罩在戰火剛熄的氣氛下,就算只有短暫的太平,也容易讓人興奮莫名,沒事也會找事,自創名目的天天慶祝。
盤踞北方的辛家堡,在國土內亂的時候,充分發揮抵禦北方外敵的功效,皇帝龍心大悅,少不了又是綾羅綢緞、牛羊采邑的人肆犒賞。所以財大氣大、樹大招風的辛家,戰後反而得不到平靜,惹來不少宵小的覬覦。
處在「太平盛世」,又無軍可投的情況下,許多擅長飛簷走壁的樑上君子,為尋求生活刺激,往往找北方的肥羊下手,每個偷兒都恨不得偷光辛家的財富,展現自己高超的武功修為,藉以傲視天下。而可憐的辛鴻,光忙著「清理門戶」,就疲於奔命了,已好些時候沒跟小妾溫存,連辛掩月為何莫名其妙一覺起床,便渾身瘀青,都無法深究。煩得他大叫天啊!
相較於辛家堡,梧棲山莊跟新近竄起的南方新秀,平亂有功的阮家莊,就平靜安詳得多。兩大莊院,跟平常百姓開起慶祝會來,比豐年慶還要熱鬧。
還記得月前,竇如苑鬼祟飛鴿傳書的事嗎?
肥嫩嫩的白鴿,翻山越嶺、披星戴月、長途跋涉的飛了兩個月,才飛到阮家莊,停留在柳樹梢上,根本來不及回家報平安,就成了阮莊主肚裡的佳餚,糞坑裡的穢物。
「時機終於到了,時機終於到了。哈、哈、哈……」
酒足飯飽的阮大正,手中捏著竇如苑文情並茂的兩封情書——實際上有一封是類似通敵賣國之類的罪證信函——狂笑不已。
「正兒,你打算怎麼做?」坐在嗜血成性的兒子身旁,阮大夫人也不由得全身戰粟,不住發寒。
合起的眼皮,力道不多不少,正好夠夾死一隻不知死活想叮他眼睛的蚊子。阮大正把它當成是過往的假想情敵一辛鴻,忿恨的捻在手中,甩進面前的酒斛內,陰狠的說:「我早就說過,遲早要報辛鴻當年奪妻之仇。這次他辛家沒有一敗塗地,絕子絕孫,我決計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聞言一愣,阮大夫人被兒子眼中的恨意嚇傻。
愣愣地看著他,她顫抖的勸解道:「正兒,事隔多年,你怎麼還對如苑如此執著?這根本不關鴻兒的事……」
「誰說不關他的事?」暴吼著打斷母親,阮大正雙眸暴睜,語帶狂亂的說:「要不是他平白無故介入我跟表妹之間,爹也不會為了彌補當年遺棄他們母子的罪過,而讓表妹屈辱的活在那個雜碎腳下,任由他娶別的女人進辛家羞辱她。」
「匡啷」一聲,阮大正手中的銅杯,在他激動忿慨的神情下,化成一堆青灰。鷹眼毫無目的的擱置在時空的某點上,他繼續喃喃自語:
「從這些年表妹給我修來的書信看來,那小子根本就沒善待過她。他為了報復爹,才同意娶她進門。新婚不到三載,便以寵幸北國名妓姬尚香來污辱她倒也罷了,居然還把初月中意的兒郎配給賤妾所生的孩子,娘,這股子怨氣,我是一定要幫表妹出的。」
阮大正對感情癡頑,本是意料中事。若不是當初老爺拋棄元配,又在多年後遇到出類拔萃、儼然已是北方一大霸主的長子辛鴻,心生愧疚之餘,直想彌補對那孩子的疏忽,不顧次子跟竇如苑青梅竹馬的情感,強迫表親竇家把如花似玉的閨女許配給辛鴻,也不會造成這一連串的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