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曉得,他什麼都不跟我說,對我也客客氣氣的。」日蝶長歎一口氣,她長這麼大,還沒被男人忽視過,真令人難過。
「除了去玫瑰花田,他會跟我說些話之外,其餘時間都躲在調香室裡,讓我一個人在屋子裡發呆。夜蝶……」
她不安地問:「是我的魅力消失了嗎?還是變醜了?否則他為何不理我?」
夜蝶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裡,她心裡只想著:他為什麼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你怎麼不問清楚他的目的?」夜蝶拉住姐姐的手。
日蝶聳聳肩。「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反正一定是調香的事。對了……」
她從隨身的手袋中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夜蝶。「他吩咐我帶回來,說是你們『珩香品』的新產品。」
夜蝶如獲珍寶地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旋開蓋子,閉上眼輕嗅瓶內的香氣。
一股如夢似幻的味道,自瓶內散發出來,香氣清新而迷人,淡雅之中、卻又隱含一股令人振奮的清爽氣息。
聞著香氣,彷彿置身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花香、草香、木頭與陽光的爽朗香味兒。
在喜樂中還帶著躍動感,像陽光般燦爛的香氣!
「他說這只是初步完成的實驗品,還不完全;因為有種味道是台灣找不到的,他會去國外找。」想到這裡,日蝶開心起來。「你說他會去哪裡呢?巴黎?還是羅馬?那些地方的香水最多了……」
她知道了!他要去亞馬遜——
那天晚上,他就是要來跟自己說這件事的嗎?可是他卻什麼也沒說,就這麼走了。
是自己的態度,讓他灰心吧!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
然而,他卻願意為了自己,冒險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身後的日蝶,開始撥手機打發時間。
「喂,Johnson嗎?我心情不好,待會兒陪我去狂歡……什麼?你走不開?哼!那我找Tommy陪我去好了……不用了,住口!現在解釋也來不及了,再見!」
日蝶是不甘寂寞的,沒有了梅翎,她裙下依舊有許多不貳之臣。
但是自己呢?
第二天早晨,陽光很好,空氣清新。
難得放個假,夜蝶到母親房裡探望她。或許是因為天氣好的關係,母親的精神不錯,意識也頗為清醒。
夜蝶遣退傭人,決定親自陪伴母親一天。
「媽媽,今年的夏天特別熱,所以植物也開得特別漂亮。」
夜蝶在母親背後疊了幾個枕頭,好讓母親能夠稍微坐起來。
「我幫你把窗戶打開好嗎?偶爾吹吹風,精神好一點。」
丁夫人微微頷首。「也好,已經好久沒感受過真正的天氣了。」
夜蝶拉開厚重的窗簾,讓久違的陽光透進窗內,將房間內不舒服的氣味一掃而去。從落地窗往下看去,庭院內一片綠油油的景象,兩排影樹像著了火般,紅艷艷的葉片掛滿枝頭。
原本帶笑的唇片忽然一滯,夜蝶專注地望著庭園的角落。
那兒有好大一株花樹,上面開滿了如拳頭般大、鮮黃色的花朵,從這兒望去,還可以見到蜜蜂與蝴蝶,忙碌地穿梭其間。
軟枝黃蟬?一個有著悲傷傳說的花朵……
「夜蝶,你戀愛了嗎?」母親驚人的話語讓夜蝶全身一震,她驚訝地轉過身,凝視著眼前枯瘦的母親。
「媽媽……」她囁嚅。
丁夫人淡淡地笑了。「不用瞞我,你是我女兒,我感覺得出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什麼樣的人?輕佻、邪氣,有天才卻不正經的——而且,是姐姐「愛」的人。
「你遇上阻礙了?」丁夫人似乎能看透一切,和梅翎一樣教她顫慄。
夜蝶默默無語。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能說明現在的狀況。
丁夫人輕輕歎息。「夜蝶,你是否認為媽媽是個不貞的女人?」
「當然不會!」夜蝶急忙否認。「我從沒那樣想過。」
「但是你姐姐卻這樣認為呢!」丁夫人含笑,眼神突然變得輕緩。
她朝落地窗外望去,臉上浮出懷念的神色。「也是這樣一個夏天,陽光燦爛的下午……我遇見了生命裡的愛情。」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彷彿墮入了當年的記憶。「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不該有所妄想,但是愛情豈是讓人說不就不的呢!」
從來沒聽過母親這段情史,夜蝶始終是有點好奇的。
「他長得好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俊美如神,燦爛如阿波羅,尤其他那一頭金髮……」丁夫人笑得很甜蜜。
「自結婚之後,我很寂寞,彷彿一潭古井,再也不起波瀾。我知道我的責任,就是扮演好丁夫人的角色,成為人人稱羨的名媛典範。」
她忽然握緊了雙拳,眼神透出堅定的眸光。「但我也是人,有思想有感覺,我怎麼可面對一個不愛我、我也不愛的男人,數十年地這樣活下去呢?憑什麼女人,就必須背負這樣的命運,守候、寂寞、失望、痛苦——」
夜蝶靜靜地聽著,心裡也和母親一樣感到不平。
女人……
丁夫人說:「我不甘心,所以我出軌了……我願意面對所有人對我的責難,也不願意放棄我的愛情。但最後,我發現我錯了。我的錯,就是錯在猶豫不決、錯在既然愛了、心腸卻不夠冷,冷到可以放下你們兩姐妹……」
眼淚滲出眼角,緩緩地流下乾枯的面頰,她閉上眼,睫毛似垂死前的蝴蝶,掙扎、顫抖著。
「我的猶豫,造成了他的離去,那天我若不是拒絕他,他情緒不會失控,也就不會發生車禍……」「媽媽,媽媽……」無盡的悲傷湧上心頭,夜蝶伏在母親身上,淚流不止。
這就是女人的宿命嗎?永遠無法割捨親情、忽視教條規範!為了太多的責任與包袱,而任幸福自指間溜走。
情人的死,是母親長年抑鬱的原因,她明知道自己有病,也不願意接受治療,而任身體一點一點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