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他想開口叫住她,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叫她。
想要責罵她嗎?或許有一點,畢竟將人推進水裡就跑,未免太惡劣了。今天他若是運氣差一點,不就成了「怒海浮屍」了嗎?
不過罵她也沒用,推自己下水的是另一個!真正惡劣該罵的,應該是這個兇手才是,沒理由要另一個人代她受罰。
掌中的手帕傳來淡淡的香氣——是甜橙花與洋柑菊混合的香味。
他本來想直接扔掉,可想起女孩臉上那無措的表情,突然有點心軟。
用手帕將手指傷口,裹成一大肉粽的樣子,梅翎縮起鼻子,努力摸出鼻孔內的臭水。
一模一樣的長相,一樣甜美可愛的臉蛋,但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卻讓他心裡有了極端的感覺。
他討厭心地不好的女孩子——
「阿翎,你去哪裡了?渾身還弄得濕答答的,所有賓客都在等你呢!」梅夫人急忙衝過來,吩咐傭人。「快將少爺的禮服拿出來,小提琴呢?弦調好了沒?」
冷眼看著一頭熱的母親,梅翎心中十分反感。
這個女人眼中除了炫耀、出風頭,還能塞得下別的東西嗎?
他此刻渾身濕透,手上還包著條滲血的手帕,明明就是一臉發生意外的模樣,她居然完全沒發現,只顧著找禮服與小提琴?!
反倒是管家梅爵注意到了。
「少爺,您的手……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下人提醒,梅夫人才將眼光調回來,一見到他包裡的手,只是急急問道:
「怎麼了?手受傷了,真糟糕,那豈不是不能拉小提琴了?」
她高分貝的叫道。
梅爵解開梅翎的手帕,仔細端詳一下,接著吩咐女傭拿藥箱過來。
「指尖破了,不是嚴重的傷,不過確實無法演奏小提琴。」
「唉喔,阿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手指可是你最重要的寶貝,你應該要好好保護它啊!怎麼能讓它們受傷?」
梅夫人 嗦地抱怨。「而且你什麼時候不傷、偏偏挑這個時候?人家威爾斯公爵夫人,今兒個可是特地來欣賞你的琴藝呢!你說,這下子我該怎麼跟人交代?」
「夫人,少爺也不是有意弄傷自己,我想一切都是意外!」梅爵在一旁安撫焦躁的夫人。
「意外?哪來那麼多意外?唉唷!煩死我了!」梅夫人一陣風似的出去,一邊還大聲吩咐:「快!快去把我的康康舞衣找出來……」
梅夫人一去,室內立刻恢復成一片冷凝,梅爵同情地看著梅翎。
「少爺,夫人只是因為寂寞,畢竟老爺……」他為難地停下口。
梅翎嘲諷地一笑。
他自然知道,老爸在太平洋的另一端金屋藏嬌,公然帶那女人出入各大場合,反而將母親丟在台灣小島上,任她自生自滅。
母親是寂寞的……因此她熱愛派對、喜歡喧鬧,將家裡置成大型宴會廳,只為了讓川流不息的賓客,填滿她空虛孤獨的心靈。
但他又算什麼呢?
只是兩人曾經在一起的證明罷了。
所以母親極力培養他,要他在眾人面前表演;事實上,她不過是把兒子,當成一種自我安慰的工具而已。
沒有好丈夫,也是可以有好兒子的——而且是如此俊雅、出眾的兒子。
雖然只有十五歲,但梅翎的身高已超越一般同儕,朗秀的臉上隱約透出美男子的雛形。
即使小時候有一點胖,因而與另外三個死黨被稱做「Fatty4」,但迅速抽長的身高,讓梅翎很快就與圓潤告別,成為一位翩翩男子。
他擅長古典音樂,拉得一手好琴,又喜歡看書,各種領域的東西都懂一點,最重要的是臉蛋悅目、斯文淡定之中、又藏著說不出的瀟酒。
梅夫人的派對受歡迎,梅翎可是佔了很重要的因素,否則那些夫人、閨秀又不是沒事做?哪有空三天兩頭就往梅園跑。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
他撥撥頭上的濕發,冷淡地說:「我答應過自己,十五歲之前,我要做一個安慰她的男人;但十五歲以後,我將為自己而活。」
他鬆開領口,脫去黏在身上的衣服,標準而精瘦的身材露了出來,這是一副即將讓女人瘋狂的迷人體魄。
「我會上台表演,完成她對那個啥威而剛夫人的承諾,不過,這將會是最後一次。」
衣服沿路被扔掉,接著是皮帶、鞋子、長褲、襪子與X褲……一連串的丟去,就如同他對母親的逐漸厭倦與放棄。
悠揚而清亮的小提琴,迴旋在華麗的宴客廳中,眾女性們無論老少,都陶醉在這陣絕美的琴聲中。
少女們眼角含春,凝視舞台上那抹俊逸的身影,幻想能和他來上一段激烈的戀愛;年華稍長的夫人們,則十指交叉,邊欣賞邊期盼拉琴的少年,能多長個十歲,好跟她們來段黃昏之戀。
一曲《春之頌》奏畢,整個宴會廳響起如雷的掌聲,大家主要都是來欣賞悅目的臉孔,至於琴藝,已經不怎麼重要了。
因此,會場上雖不乏懂琴的人,不過誰也沒心思去挑剔毛病。
正當梅翎微一欠身,正準備退下舞台時,大廳角落,傳來了小卻清晰的稚嫩童聲。
「我覺得普通嘛!而且指法不夠流暢,兩三個地方都有凝滯,不好!」
眾人的眼光像投射燈一樣,「啪」的往發聲處望去,卻又同時露出微笑。
那是一對非常漂亮的小女孩,一樣的長髻發,相同的大眼睛、厚嘴唇,連胸前的石榴石別針都同樣艷紅。
女孩的母親立刻掩住其中一個的嘴,悄聲說:「夜蝶,別亂講。」
那名叫夜蝶的女孩翻著白眼,不以為然地看著頭頂上的大水晶燈。
滿頭白髮的威爾斯夫人笑著說:「哦,小妹妹也會聽琴嗎?」
女孩的母親陪笑,滿臉不好意思。「小女略學過幾年,技藝普通。」
梅翎在台上冷冷注視著她們。
就是方纔那對姐妹?!
他犀利地在兩人臉上巡視,想找出哪一個是推他下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