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濕意。是她在哭?
「聽著。」他扳轉過她的臉,讓她能看見他,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說道:「我不喜歡妳現在這個樣子。記得我說過嗎?我喜歡看妳不畏艱難的微笑,我喜歡妳追求目標的熱情與勇氣,雖然妳可能只是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天真和魯莽,可是我喜歡看這樣的妳,如果這樣的妳能夠成功的話,或許我就能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的事物,或許我就能擁有勇氣去邁開腳步。」他話愈說愈急。「還有,妳三番兩次是怎麼對我放話的?妳不是想讓我對妳刮目相看的嗎?如果妳就這樣倒下去,不就證明妳之前所說的只是空泛的大話而已?」
他的認真震撼了她,而她當然也不想自己如此輕易被擊倒。「我不是,當然不是。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學會騎車,我還要追你……」她眼裡氤氳著水氣,讓她的笑容多添了一分柔弱淒美。
他一怔,這種時候還不忘說要追他,果然還是他認識的她。
「所以,妳一定要好起來。」他握緊了她的手。
「我會好好努力。」她堅定地說。「不過你這件外套可不可以留給我呢?我需要它。」
他沒有猶豫。「好。」
「謝謝你,這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只要把它穿在身上,我就覺得你在我身邊,就覺得我更有勇氣挑戰。」她頓了一下,溜轉的大眼笑得有些賊。「我可不可以再跟你要求一樣東西?」
他挑起眉,警戒地說:「什麼?」
她輕舔唇,壯大了膽子說:「吻我。」
他驀地瞠大了眼,要不是她還枕在他腿上,他還真想跳起來後退三步。
「我就知道!」見了他的反應,她真不知道她要覺得好笑還是失望。「這個吻就先寄放你那兒,如果我好起來了,你要把它給我當獎勵哦!」
「喂,我沒說好,妳別自作主張。」他抗議。
「就這麼決定嘍!」她耍賴,在他還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前,她刻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啊,我好想睡喔!」
說完這話,她倒真覺得累了。這也難怪,她已有好幾天沒辦法好好入睡,而他的大腿又是如此舒服,鼻間又充滿他令人安心的氣味,漸漸地,濃濃的睡意向她襲來。
見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呼吸愈來愈均勻,她果然把他的大腿當枕頭睡著了。他重重歎了口氣,為她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又替她拉攏身上的外套保暖,自己也向後靠在樹幹上,靜靜看著她的睡相,而嘴邊噙著一抹微笑。
他,到底還是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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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在看什麼?」蘇立翔從妻子背後探出頭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在大樹下的一對年輕人。「還是不放心?」他輕輕擁住妻子。
「這樣真的好嗎?」陳醉香有些恍惚。
他明白妻子的憂心。「妳也看見了,曼真連我們的靠近都會害怕,卻主動接近那年輕人,也許他真的能對曼真的病情有幫助。」
「我們能相信他嗎?說不定他會將曼真傷得更重!」她激動地回轉過身,抓住丈夫的手。
他看著他們正在談論的主角,浮上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至少我相信曼真的眼光。」
「她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眼光能相信嗎?」她嘟嚷著。
「那也是我們太保護她所致。」他牽握起妻子的手。「香,我認為是我們該放下的時候了。這幾天我常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們過去太過保護她,讓她的心靈仍像個孩子一樣,才會導致她回想起那段記憶時仍無法承受?若是我們採取正常的教養,也許擁有成熟心智的她反而能勇敢面對這段過去。」
陳醉香沒有說話,半斂的眼眸含帶憂傷。
「妳還在責怪自己當初沒看好曼真嗎?」
「你不怪我嗎?當初要是我警覺一點,根本就不會有這些事。」
「不是妳的錯,是歹徒設計引妳離開,何況最後曼真也平安回來。」
「可是,她現在卻因為當時的事件變成這個樣子!」她怎麼可能不自責?是她沒盡好母親的責任,這十多年,她每晚輾轉難眠,都因當時自己的過失。
「可以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別再自責了!」蘇立翔緊擁住妻子。「我不想曼真好起來之後,換成妳倒下去。」
她靠在丈夫懷裡,半轉過身,瞥著那雙人影,心中起了難解的情緒。
十多年,能說放就放嗎?現在的她只想著,她還能再為女兒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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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頭轎車緩緩駛入巷中,悄悄地在機車行前停下。
「阿揚!」後座車窗裡探出個人頭,熱情地向風丞揚揮手。
「妳現在能出門了嗎?」他隨手撿起塊破布抹了抹手,迎上前去。
「我想見你。」蘇曼真蹦蹦跳跳下了車,迎頭便是一個燦爛微笑。「多虧你的外套,我現在好很多了。」她拉拉穿在身上的外套,果然是那天他留下的那件。「我都捨不得洗呢!」
「那不就臭死了?原來妳真的這麼愛聞我的汗臭味啊?」他故意取笑她。「不過……」他的笑增加了點溫柔。「能幫到妳就好。」
蘇曼真也回以一笑,只是這回笑得有些落寞。她正欲開口說明此番來意,眼角卻瞄到機車行內堂裡躲著個人影。
那是上回蹲在阿揚身邊,讓她心裡起疙瘩的女孩。後來幾次照面,她知道她就是老闆的女兒小惠,雖然沒有談過話,但她感覺得出來,小惠對她懷有敵意,而同樣身為女孩的直覺,她很明白這敵意從何而來。
她的目光回到阿揚身上。「借一步說話,好嗎?」
他點頭,拿起了外套套上,回頭看見小惠,交代一聲:「我要出去,幫我跟老闆說一下。」便隨著蘇曼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