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高雅氣質、她的雍容華貴,深深猜測,她是奎爾哥哥的母親。
「妳好,我是於深深,您是嬸……」不,她恐怕不會領情這個稱呼,嚥下心焦,她續道:「請問您是伯爵夫人嗎?」
「我是,妳今天來,有事?」
半仰下巴,高高在上,李伊夫人從沒想過和深深正式面對面,她的突然到訪,讓她既訝異又緊張。
她想過幾百次,要和「台灣的那個女人」見面,看看搶走她丈夫的是何方神聖,可惜,她沒有機會,也好,這女孩總有她母親的影子吧!
「嗯,有兩件事。」她低頭,從帶來的包包裡翻出一捆信札。
:這是前幾年叔叔寫給您的信,您沒拆,原信退了回去,每次接到信,叔叔始終覺得遺憾,遺憾不能獲得您的原諒,我把信送來了,希望您能撥空看一看,原宥叔叔……善待自己。」後面那句,是她來的主要目的之一。
「為什麼我必須原諒?」
冷笑,情敵的女兒來向她乞求原宥,這是什麼世界?
「原諒別人,才能讓自己解脫。」
深深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迂迴戰術,一見面她就落了下風,不過,她不因此覺得難過,反而交出真心,誠心希望對方快樂。
「誰叫妳到這裡來說這些?」
深深的話惹惱她,李伊夫人的聲音變得憤怒高亢。
「請別生氣,沒人要我來對您說這些,只是……好吧!您心平氣和地聽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好嗎?」
她的語調讓深深慌了手腳,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衝到李伊夫人面前,跪在她身前,雙手握住她的,用最誠懇的眼光看她。
不管任何人,接觸到這樣一雙眼睛,都無法生氣,李伊夫人在深呼吸,緩和情緒後,將自己的手從深深手中抽出。
「妳想說什麼,說吧!」擺高姿態,驕傲是她的保護色。
「這件事情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在收拾叔叔和母親的遺物時,我找到母親和叔叔的日記,拼湊出一些大概,如果有不完備的,也許您可以從叔叔的信裡獲得補充,當然,如果妳願意,日記在這裡,妳可以自己看,不過,那是中文。」她從包包裡抽出幾本日記,遞給李伊夫人。
見她不作反應,深深繼續說:
「當年,我母親因為不能生育,被我父親和奶奶趕出家門,她走投無路,帶著我想投河自盡,在河邊,她遇上叔叔,當時她想,原來失意人不只她一個,於是她和叔叔談開。叔叔說自己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發生關係,他不曉得如何自處,於是逃離法國。」
什麼?!瑞奇知道她和尼克的事?那麼多年前……天!那是個錯誤啊!一個她極力否認的錯誤。
當時他們都喝醉了,他們不是故意要發生婚外情,為什麼瑞奇從不告訴她?為什麼為了她的面子,他情願擔下所有責任?
深深的話讓伯爵夫人心驚,原來這才是他逃離法國,一去數年的主要因素。
「那次的談話,媽媽和叔叔談出感覺,他們成為知心朋友,會發展成後來的情況,並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叔叔幫了媽媽一把,他托朋友介紹工作給母親,解決我們的困境,在那半年當中,叔叔始終不肯回國面對問題,媽媽勸過他好幾次,終於將他勸回國。」
換言之,當時他和她還不是情人?
亂了!怎會變成這樣?她恨他們十幾年,弄到後來,該恨的人居然是自己?李伊夫人眼中蓄滿眼淚,她不曉得該如何自處,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面目可憎的自己。
深深往下說:「沒想到再回台灣,叔叔告訴母親,他要和母親在一起,母親很難接受第三者的身份,她是中國女人,保守而刻板,她帶著我逃離叔叔身邊,以為叔叔會放棄尋找我們,回到法國,沒想到,叔叔並沒有……一直到死,我母親都覺得對不起您。」
她知道瑞奇把朋友看得比什麼都重,知道瑞奇把尼克當成親兄弟,但他怎能把妻子說讓就讓?!他可以來問問她,那是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啊!
「如果是我外遇在先,他們有什麼好對不起?」她頹然道。
「不管怎樣,您是叔叔的正妻,您一天沒簽下離婚證書,媽媽就覺得自己是個掠奪者,對於這點,她始終無法心安。」
眼淚流下,她錯了,錯得離譜,而瑞奇竟然連給她彌補的機會都不願意。
她的眼淚帶起深深的同情心,不顧一切,她抱住李伊夫人,連聲安慰。
「別哭呀!您別傷心,好不?我不是來這裡把您弄哭的呀!
叔叔日記上說,當他愛上我母親時,才學會站在您的立場看事情,學會用包容來代替憤怒,他希望您也可以像他一樣,原諒別人也解脫自己,所以他才會在接到您退回去的信時充滿遺憾,他說您一天不放下憤恨,就一天無法得到幸福,他衷心期待您快樂啊!
我保證絕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奎爾哥哥,我知道您在他心目中是偉大尊貴的。知道嗎?這也是叔叔不願意把事情揭開的原因之一,他不願意您在奎爾哥哥眼中有任何污點,何況,他愛上我母親是事實,背棄你們的婚姻也是事實。」
吐氣,深深放開李伊夫人,用手背替她抹去淚水。
「請別傷心,愛情不是錯誤的事情,過去的已經過去,您應該試著讓自己幸福。叔叔曾經答應過我,要回法國對妳公平,我想他大約想和您開誠佈公把事情談開,解除您心中的癥結,好讓您放手追求您的幸福。夫人,答應我,把信讀讀,好嗎?」
她不語,衝擊在胸臆,一時間她接受不來,也消化不來那麼多訊息。
奎爾進門,他看見深深,同時看見母親的眼淚。
「妳在做什麼?!」
嚴厲的責備傳進深深心中,撞痛了她的知覺。她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卻沒想過他這麼討厭見到她。